“人們都說小別勝新婚,我們大別三十年,你也該好好履行妃嬪的義務了。”我的心跳一窒,喃喃道:“是。”我硬著頭皮走上前,為陸沉霜寬衣解帶。
下一瞬。
我整個人都被一股力量扯住,昏昏沉沉墮入混沌。
再回過神,只見閻羅殿內閻王端坐。
他看也不看我,只翻閱生死簿。
“蘇簌簌,大雍長安人,蘇家軍孤女,死于三十年前臘月二十九辰時一刻。”
“蘇家守護大雍國疆土多年,立下赫赫戰功,你枉死冷宮,執念太深,本王與滿殿閻羅特許你魂體滯留人間三十載。”
一字一句,讓我渾身血緣凍結,仿佛被無盡寒意層層包裹住。
頃刻間,我想起這些年來被自己忽視的細節:腳下無影、夜出晝歸,嘗不出飯菜咸淡……
我頭疼欲裂,腦海中繼續滾過一幕幕。
陸沉霜將我關押在冷宮,大雪紛飛的除夕夜,我高熱昏厥又打寒顫,陸嬤嬤束手無策抱著我,卻喚不來一個太醫。
我拿出一塊玉佩交給陸嬤嬤,讓她拿去找陸懷緒。
可我沒等到陸嬤嬤回來,就死在了冷宮冰冷的地板上。
生前,我想要離開那個恨透了我的男人。
死后,我卻為了再見到他而滯留人間。
多么可笑,多么諷刺。
閻王又問:“如今,你執念是否已散?”
我回攏思緒,恍惚道:“我已經沒有執念,也沒有遺憾,唯獨放心不下跟隨我多年的陸嬤嬤……”
閻王聽罷,抬手在生死簿上一勾。
“既如此,再過三日,本王再派人接你輪回。”
再睜開眼,我眼前已經不是冰冷黑沉的閻羅殿,而是空蕩清冷的凌禾宮。
陸嬤嬤不在宮內,不知所蹤。
我坐在寢殿內發了很久的愣,才拋開雜念,去小廚房做了滿滿一桌的飯菜。
這三十年宮里沒別的下人,都是嬤嬤為我做飯。
這次我專程為她而做,就當是告別飯。
月色高懸,一道人影進了凌禾宮。
我抬眼看去,發現是陸沉霜。
他一進門聞到飯香味,理所當然地坐了下來。
才嘗一口,他便皺眉。
“阿清,你手藝下降了。”
我遲遲未動筷,沒好氣道:“皇后娘娘廚藝應當不錯,陛下不如去她那?”
陸沉霜一雙渾濁的眸子定定盯著我,“一把年紀了怎么還在吃皇后的醋?”
他頓了幾息,又說:“當年朕想讓你做皇后,是你做錯了事。”
“朕昨日已說往事作罷,這三十年就當給你的教訓。朕不想你來日無人供奉香火,已經和皇后商議好準備過繼一位皇子在你名下。”
我五臟六腑瞬間泛起寒意。
這個男人,曾經向我許下山盟海誓,說待他坐登高位要與我兒孫滿堂。
如今他如愿以償,位極九五之尊,卻恩賜我養他和其他女人的子嗣。
何其荒唐!
“他們會愿意嗎?”我麻木地凝視著他的臉。
“朕現在就召他們來見見你。”
陸沉霜抬了抬手,遠處的魏公公得令,很快就將皇子們帶進了宮內。
三四個皇子站在殿前,各個都嫌棄打量著凌禾宮。
但又因為陸沉霜在這里,沒一個敢說話。
我掃了一圈他們,最年幼的皇子眼圈倏地紅了,直接嚎啕大哭。
“你有什么資格做我母妃?我不要這樣老女人做我母妃!”
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了。
殿內剎那寂靜下來。
身側的陸沉霜沉沉開口:“阿清,你不要和他們計較,老人讓著點孩子們。”
聞言,我下意識看向他。
“這種口出惡言的孩子,真的會給我養老送終嗎?”
陸沉霜神情一僵,強壓著怒火:“你這是在譴責朕的兒子沒教養?蘇簌簌,朕一心為你著想,不要讓朕好心當成驢肝肺。”
說完,他轉頭和魏公公商議起了過繼之事,沒再看我一眼。
陸沉霜走后,我遲遲沒等到陸嬤嬤回來。
只能將桌上的殘羹冷飯收拾了干凈,而后走出凌禾宮。
宮廷偌大,也不知陸嬤嬤去了哪里。
雪落了滿身。
不知不覺,我走到雜草叢生的冷宮前,里面隱隱傳來陸嬤嬤的哭聲。
我心下不安,一把推開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