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頭七那天,病友群一百多人蜂擁而至。群主說:「你先別跪著了,先給我們抓藥。」短暫的沉默后,群主急了。「我們是搶了你家一點點東西,但是拋開這個不談,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民警不耐煩地打斷他:「好了好了,講的什么東西,做報告來了?你們聚在這干什么?」
群主羞澀地說:「我正要匯報到這一部分,我們這些病友今天齊聚在這里,不為別的,就是要討一個公道!」
「討公道上***,跑人家靈堂來討公道?」
「不!您有所不知!就是他!」群主一指我,「他就是害死我們所有人的兇手!」
民警看看我,我在靈堂好幾天沒合眼,滿臉都是油膩的紙灰,黑眼圈比熊貓都大,頓時有點共情。
「你們不都還活著嗎?他怎么害死你們所有人了?你到底是活人死人?建國后不許成精。」
「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但是因為他,我們馬上就快死了!」群主一伸胳膊要抱民警哭,被民警敏銳地躲開,用警棍擋住。
「行了行了,不問你了,廢話一堆。」民警走到我跟前,「同志,麻煩你站起來說話。」
腿也確實麻了。
「同志,你是這地方的業(yè)主?」
我點點頭:「房子是我父親的,他剛過世,我正在給他辦葬禮。」
「節(jié)哀。這些人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說你要害死他們?」
「我也不知道,上星期我父親剛過世的時候,他們就突然闖進我家,***把我家的東西全拿走了,今天又闖進來,非找我要什么配方,不然就是要他們死。對了,上星期我還報警了,你們怎么還沒有抓他們?」
民警有些尷尬,這些天警力不夠,根本顧不上白事上搶東西這種案子。
「你們要什么配方?」民警又問群主。
「治癌癥的配方!我們吃那個藥好多年了,現(xiàn)在人死了,他又不給我們做藥,我只好找他要配方了,這下聽懂了吧,警官?」
「你有治癌癥的配方?」
我連忙擺手否認:「我怎么會有治癌癥的配方?我就是個普通學生,我父親也就是個普通人,治癌癥得上醫(yī)院啊,找我有什么用?」
「警官同志,您別聽他瞎說!」群主又急了,「他父親是家傳的土郎中,會做一種藥丸,對癌癥有奇效。我們一百多人都吃好多年了,比上醫(yī)院便宜效果又好。我們現(xiàn)在就想讓他繼續(xù)供藥給我們,其他也沒什么要求。」
「土郎中?怎么又點耳熟?」民警琢磨半天,一拍大腿,「是不是上個月市局和藥監(jiān)局協(xié)同來查封的那個案子?」
「是的,警察叔叔。」我舉手,「來查封的就是這里,我父親被舉報生產(chǎn)、銷售假藥,非法行醫(yī),當場就被抓了。要不是我父親心力交瘁死的早,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判刑了。」
「哦……」民警看看群主,又看看人擠人的靈堂,「你們吃了真有效?」
「有效。」許多人點頭。
「既然是假藥,那多半是弄點補藥讓你們感覺有效,騙你們錢,這種情況我們遇見過很多。看病還是要去正規(guī)醫(yī)院,亂吃藥副作用很大的。」
人群里有個大媽叫道:「沒有副作用,我都吃 20 年了,醫(yī)院說我是癌癥的奇跡。」
「這藥吃一次得花多少錢?很貴吧?很多人被假藥騙得傾家蕩產(chǎn)……」
「以前是 3 塊錢一顆,今年漲價了,3 塊 5 一顆。」
「一天吃幾顆?」
「一天就吃一顆。」
「照你們說,一天 3 塊 5 就能治癌癥?」
「對。」
民警叉著腰,大吼:「愚昧!世界醫(yī)學難題就被一個土郎中攻克了?開玩笑!真有這種特效藥,我第一個把舉報的人抓起來槍斃!」
鴉雀無聲。
我拉了拉民警的褲子。
「警察叔叔,舉報我父親的就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