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佳節,我與夫君攜稚子遷入奉天城內,偶遇姑母一家。寒暄幾句后,他們問起了小侯爺,“都過了這么久,氣也該消了吧?什么時候回去與穆頃成親?”提起這個名字,我的思緒飄回到五年前。穆頃曾是我的竹馬,...
又是一年新春佳節,我與夫君攜稚子遷入奉天城內,偶遇姑母一家。
寒暄幾句后,他們問起了小侯爺,“都過了這么久,氣也該消了吧?什么時候回去與穆頃成親?”
提起這個名字,我的思緒飄回到五年前。
穆頃曾是我的竹馬,自小與我定下婚約。
然而大婚之日,他竟當街反悔,一掌將我自尊打碎,隨后攜表妹許青煙揚長而去。
我親手撕毀了曾視為珍寶的婚書,遠走他鄉,棲身在這偏僻的奉天北隅。
直至今日,姑母仍勸我回轉心意:“那穆小侯爺心中依舊牽掛于你,據說在他與許小姐大婚之時,還特意聲明:只要你能主動認錯并愿意返回,便愿許你平妻之位。”
“好一個平妻”,我語氣平淡,“但姑母似乎并不知道,我三年前就成婚了,現在女兒已經兩歲。”
穆頃或許還以為我仍在與他賭氣,殊不知我已有了相濡以沫的人。
1
我結婚的消息,還沒傳到京城那邊。
所以,在奉天見到姑母時,她還不知情。
雪花飄飄灑灑,我撐著傘,提著給女兒買的點心,走過石橋,看到橋的另一邊,姑母和表哥驚訝地望著我。
多年未見,姑母開口第一句就是抱怨:“筱筱,你這些年去哪兒了?一聲不吭的,也不給我們帶個信!”
我抬起頭,淡淡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親人重逢的喜悅。
倒是姑母和表哥顯得特別高興。
表哥說:“妹妹,終于找到你了,穆小侯爺這幾年一直在找你,趕緊跟我們回去吧!”
姑母也附和道:“對呀!筱筱,你知道嗎?這兩年小侯爺受到皇上的賞識,是京城里最有風光的人。”
“要是嫁給他,那你就是人人羨慕的侯夫人,多好啊!咱家也能跟著風光一下是不是?”
姑母滿臉興奮,好像天上掉餡餅一樣,表哥也是這個表情。
以前,他們根本看不起我。
自從父母去世后,我們家就斷絕了來往。
現在有利益可圖,居然又找上門來。
我忍不住想笑,打斷他們的美夢說:“姑母,表哥,我不會再嫁給穆頃了。”
提到這個名字,我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就像是在談論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姑母和表哥頓時傻眼了,怪異地看著我。
顯然不相信我說的話。
畢竟從前,我愛穆頃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大家都說,程府的那個小姐沒父母管教,成天瞎折騰。
還沒嫁人,就跟穆府的小侯爺形影不離。
年少的我叛逆,對這些流言充耳不聞。
只知道我和穆頃從小就訂了親,原本就應該永遠在一起。
于是我纏著他,陪我放風箏、糊紙燈。
從七歲相識,到十五歲及笄,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若不出意外,十六歲那年我就會高高興興地嫁給穆頃。
然而,那一年夏天,穆頃的表妹許青煙也來到京城,暫住在穆府。
她舉止文雅,一笑不露齒,完全是一個標準的大家閨秀。
站在她身邊,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完美的媳婦。
而我不懂規矩。
“到底是從小失去雙親的孩子,怎能比上許家培養出來的姑娘呢?”
他們的嫌棄話語讓我感到尷尬和委屈,想去問穆頃,他會不會也因此嫌棄我。
可當我們約定見面的地方時,我發現許青煙也在那里。
她溫柔地笑道:“程小姐,這是我第一次出門,所以我請表哥陪我一起,希望你不介意。”
如果平時的話,我真的不在意。
可是這天正好是七夕節。
穆頃答應陪我去逛廟會,卻把花燈給了許青煙。
2
我瞅著許青煙手里提的那盞燈,想起自己為它熬了兩個通宵,臉一下子紅了。
“穆頃,你這是什么意思?”
夜晚人潮洶涌,風也特別大。
我的突然發難讓穆頃有些吃驚。
他微微皺眉,瞄了許青煙一眼,隨后把我拽到一邊,低聲說:“表妹對京城不熟,我才讓她跟著來的。你干嘛生氣?”
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生氣。
可能是因為最近總聽到一些話,說她好聽我壞。
也可能是因為那盞燈。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抓著他的手問:“為什么把送給你的燈給了許青煙?”
穆頃一愣,帥氣的臉上有些尷尬:“她說這燈好看,我就給她瞧了瞧。”
我不信地追問:“真的沒送她?”
穆頃說:“你的東西,***嘛送給她?”
這句話輕易就讓我安心了。
我笑了起來,又黏糊地問他:“那你也不嫌棄我?”
穆頃回答:“嫌棄什么?”
我說:“嫌我沒學問不懂禮節呀!”
穆頃答道:“那倒是有那么一點。”
我又火了,揮拳輕輕打了他一下。
力度不算重,穆頃沒受影響,但許青煙眼圈紅了。
她連忙跑過來,拉著穆頃的衣服,委屈地說:“表哥,疼嗎?都是我的錯,惹程小姐生氣了......要打就打我吧,別打表哥......”
她在中間抽泣著,引起周圍不少人的注意。
我皺了皺眉,想讓她別哭了,但她哭得更兇了。
最后,穆頃只能讓她身邊的丫鬟帶她回去。
可許青煙緊緊抓著穆頃的衣角不肯放手。
看著表妹眼淚汪汪的模樣,穆頃也沒轍,只能對我無奈地說:“筱筱,下次一定陪你。表妹眼睛不行,不能哭太久,我先送她回去。”
于是,好不容易盼來的七夕就這樣泡湯了。
從那以后,穆頃空閑的時間越來越少是我的,而許青煙卻經常在他身旁出現。
七夕后,我想單獨約穆頃出來都得小心翼翼,怕被許青煙發現。
實在憋不住了,在一次飯局上,我對穆頃抱怨:“你覺得我們這樣子是不是有點像在偷偷摸摸?”
穆頃剛喝了一口茶,立刻噴了出來,臉頰漲得通紅,眼中仿佛有淚光,聲音沙啞地回應:“你怎么這么說......”
我一臉嚴肅地看著他:“我沒有胡說。按照訂婚的日子算,今年你就該娶我了,但現在我要見你,還得躲著她。”
的確是個問題。
穆頃揉了揉我的頭,抱緊我,思考片刻后說:
“既然這樣,我讓母親安排我們的婚事吧。等你進門后,我們就能天天見面,再也不用擔心她的眼神了。”
說完,穆頃笑著送了我一根翡翠簪子,算是七夕的補償。
從此,我幾乎每天都戴著這根簪子。
期待著他迎娶我的那一天。
3
那天并沒有如我所愿的到來。
八月底,一直照顧我的老嬤嬤去世了。
姑媽那邊平時很少來往,到了節日家里更是冷清,只剩下我和嬤嬤兩個人。
她的離世對我打擊很大。
葬禮結束后,獨自待在空蕩蕩的程家大院里,忽然覺得特別孤單,很渴望見到穆頃。
于是,我匆匆趕去了穆家找他。
卻看見穆頃正擁抱著衣著凌亂的許青煙,一邊撫摸她的頭發一邊柔聲安慰她:
“別怕,煙兒......”
穆頃的眼神里全是溫柔和疼惜,他的聲音很好聽,但卻深深傷害了我。
我的視線停在他們身上,隨后移到穆頃腳邊散落的一地碎玻璃上。
那是我自己親手制作的燈籠,現在已經燒得殘缺不全,樣子非常難看。
我心里說不出的難受,既憤怒又悲傷,想去把那個破了的花燈撿起來。
這時穆頃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我,松開了許青煙后對我說:“筱筱,你來這兒干什么?”
我把花燈拿了起來,并不想回答他的話。
穆頃拉住我的手腕說:“剛才這花燈突然著火了,差一點讓表妹受傷。”
“要不換個新的給你吧?原來的不要也行。”
我低頭避開,甩開他的手。
然后一言不發就往外跑。
穆頃趕緊追上來,在街上攔住了我。
他看著我不對勁的表情問:“筱筱,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沒忍住心中的委屈,瞪著他大聲說道。
別人怎么看我,我都無所謂。
但是面對穆頃時,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每個動作或眼神都讓我感到非常痛心。
可是穆頃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
強忍著眼淚,我對上了他充滿關切的眼神,輕輕地問道:“穆頃,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呢?”
聽到這個問題,穆頃明顯愣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目光,只是耳朵微微泛紅:“你干嘛問這個......”
太想知道答案了,我又抓緊了他的衣服追問了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呀?”
穆頃身體動了一下,把手從我手中掙脫出來,假裝咳嗽兩聲說:“咱們先回去再聊吧,在這里說話不合適。”
“不行!我現在就要知道!”
看到穆頃始終在逃避問題,我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
為什么他會如此體貼地安慰許青煙,對我卻沒有絲毫關心?
內心充滿了不甘與失落,嘴唇顫抖中向他懷里沖去。
誰知他直接扶住我肩膀,神情嚴肅地說:“人這么多呢,注意點兒影響。筱筱,其實——”
還沒等他說完話,已經整理好衣物的許青煙跑過來喊道:“表哥!”
她自然而然地挽住穆頃胳膊的樣子刺激到我,不由得冷笑了兩下并諷刺說:
“看來咱們之間確實需要保持距離,哪像你和你表妹這么親密啊,摟著抱的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程筱筱!”
我話音剛落,就被穆頃帶著憤怒打斷了,周圍的群眾也都因為這番言論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原本臉色蒼白站立不穩的許青煙此時淚水奪眶而出。
自己名聲本就不好不在乎什么規矩禮節。
但對于還未出嫁的許青煙來說,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會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
穆頃是真的生氣了,他滿臉陰沉用力攥緊了我的手腕。
“別再亂說了,只不過是個破燈籠,賠你就是了。別再說表妹的壞話。”
穆頃的話帶著警告,握著我腕子的手越來越緊,簡直令人無法呼吸。
心里的疼痛比身上的更甚,特別是看見穆頃護著許青煙時露出的笑容令人心寒:
“誰在胡說八道?難道是我眼花了?我可親眼看到她們——”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給打斷了。
穆頃冷冷地說:“程筱筱,差不多就行了。”
4
我傻住了。
臉上火辣辣的,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么,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從小到大,穆頃從來沒有打過我。
哪怕是我闖了禍,連累了他,他也總是擋在我前面保護我。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天,他會為了別人打我。
許青煙的眼里閃過一絲得意,嬌滴滴地叫了一聲:“表哥......”
她捂著胸口,往穆頃倒去。
穆頃抱起她走了,看都沒再看我一眼。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遠去,淚水模糊了視線。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穆頃的嘆氣聲。
從那天開始,京城里的流言蜚語就不斷。
大家都在說穆頃已經不喜歡我了,之前的婚約也取消了。
穆家也沒有派人來提親。
我的心涼透了,翻出那份我一直小心保存的婚書,撕得粉碎。
我又寫了一封信,托人一起交給穆頃。
然后,我就離開了京城,
來到了這偏僻的奉天北邊。
好幾年都沒有再回去過。
直到今天遇到了姑母,過往的事情一一浮現在眼前。
我心中平靜如水,沒有了任何難過和憤怒的情緒。
姑母半天沒說話,看了我的臉色,笑著說:
“筱筱啊,你還記恨穆小侯爺嗎?當初那件事我也知道,你們當時年輕沖動了些。現在應該消氣了吧?”
我微微一笑,說道:“都已經過去了。”
曾經和我形影不離的穆頃,在我離開后的第二年,娶了許青煙做妻子。
而我,現在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我們之間早已不再有什么瓜葛。
見我沒有在意的樣子,姑母說道:“你能放下就好。”
“其實,穆小侯爺心里還是很掛念你的。在他和許小姐大婚的那天,他還說過,只要你回來,就娶你做平妻。”
真是個好主意啊,平妻。
我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淡淡地說道:“姑母可能不知道,我三年前就已經嫁人了,現在孩子兩歲了。”
“什么?”表哥驚訝得合不攏嘴,滿臉不可置信。
姑母也仿佛被雷擊中一般,懷疑地說:“你不是一直喜歡穆小侯爺嗎,怎么......”。
5
這件事完全出乎兩人的預料,他們都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趁機說道:“跟我來吧,讓你們見見楠楠。”
楠楠是我的女兒。
當我回到家時,她正在院子里玩雪。
見到姑母和表哥后,她歪著小腦袋問道:“你們是來找爸爸的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楠楠,這位是你的姑姥姥,那位是你表舅。”
“姑姥姥好,表舅好。”
楠楠乖巧地問候道。這時,姑母驚訝地停住了腳步,問:“這真是你的女兒?”
兩人都感到不可思議,直到親眼看見才相信了我的話。
我笑了笑,輕撫了一下楠楠的頭,走進屋子里從柜子的深處拿出了一個盒子遞給表哥:
“麻煩幫我把這個帶給穆頃。”
“給穆小侯爺的?”表哥滿臉好奇,“這里面是什么東西呀?”
我淡淡地說:“只是一些舊物罷了。”
當初我生氣離開京城時,雖然把婚書撕了,但還是舍不得穆頃。
于是帶走了他送給我的幾件物品。
其中就包括那塊定情的玉佩。
這塊玉佩原本是穆府家族的傳家寶。
穆頃十五歲時就把這個給了我。
如今多年過去了,
他已經再婚,而我也已經嫁為人婦。
這塊玉佩應該歸還給他。
我的神情一直很平靜,表哥也沒再繼續追問,只是說了句:“那你會把自己結婚的消息也告訴穆小侯爺嗎?”
我愣了一會兒,答道:“隨便吧。”
反正看到盒子里的東西后,穆頃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們之間已經緣分已盡。
姑母惋惜地嘆了口氣,眼看唾手可得的富貴就這樣消失。
她不禁問道:“筱筱,你真的不后悔?”
多年的感情說放下就放下,真的心甘情愿?
我堅定地點點頭:“我是真心愿意。”
盡管最初是因為跟穆頃賭氣,
但后來決定嫁給他人,卻是出于自愿。
姑母無法反駁,只好與表哥帶著盒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