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學就上到這“家長你好,我是班主任蕭晴。”“您好。”“麻煩你來趟學校,閔語智出事了。”韓韞一怔,在走廊停住。“她病了?”“她打人了。”韓韞的臉驟然黑了,“她受傷沒?”“她好好的,被打的男生剛被救護...
危機預警
“外人不準進學校!”
孟衛(wèi)濤厲聲呵斥,他穿著門衛(wèi)制服,雙手叉腰,一張四方臉黢黑,典型的“武斗派”長相。
韓韞來了個急剎車,“我是來上學的!”
孟衛(wèi)濤橫在前面,魁梧的身材像座山,把路堵得嚴嚴實實。
“你是學生?”
韓韞點點頭。
“校服呢?”
“我新來的,校服沒發(fā)。”
孟衛(wèi)濤的八字眉抖了抖,“學校規(guī)定知道吧?”
“規(guī)定?”
“校門口不能騎車,得下來推著走!”他伸出短粗的手指,對烏央烏央的人群指指點點,“誰跟你似的!”
韓韞一扭頭,果然都推著車子往里進。二十多年沒回母校,時代變了,規(guī)矩多了,不適應了。
“大爺,我是新——”
“你叫我什么?”孟衛(wèi)濤的臉驟然漲紅,就像韓韞在刻意挑釁他。
“大爺……”
孟衛(wèi)濤的鼻翼迅速收縮膨脹,“我才二十八!”
韓韞的嘴張成 O 形,“叔叔,我能進門嗎?”
孟衛(wèi)濤伸出胳膊,手心朝上甩了兩下。
“過路費?”韓韞用的眼神單純又愚蠢。
“學生證!”孟衛(wèi)濤的太陽穴一陣狂跳,兩手叉腰,“你故意找茬是吧?”
“不是不是!”韓韞的手伸進包里一通摸索,沒過多久,臉僵了,“我文件忘帶了……”
孟衛(wèi)濤咂咂舌,“你這人——”
“我真是學生!”韓韞快急出毛病了,“我轉(zhuǎn)校來的,第一天報道,要不你跟級部主任打個電話,就說我叫閔語智,八班的!”
“你就是閔語智?”
一個書生氣的男人走到韓韞身后,他穿著藏青色毛衣,黑色西裝褲,戴方框眼鏡,像從七十年代穿越回來的知識分子。
韓韞一愣,她覺得男人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見過。
孟衛(wèi)濤的表情緩和下來,“崔老師,這學生騎車被我攔下來了,說是你班上的。”
“她是我們班的,剛轉(zhuǎn)學過來。”
“這樣啊,”孟衛(wèi)濤挪開身子,用謹慎的目光打量韓韞,“下次記好了,校門口三百米不許騎車,提前下來推著走。”
頭頂?shù)臉淙~沙沙作響,嬉皮笑臉打鬧的學生從后面撞了韓韞一下,趕緊雙手合十道歉,快速跑開。青澀的聲音,活力的臉,臟臟的帆布鞋,洗衣粉干爽的氣味,這是青春,所有中年人求而不得的靈丹妙藥。
當年韓韞上學的時候,校門口還是沙地,風一吹就是沙塵暴現(xiàn)場,現(xiàn)在地上鋪著淺色地磚,行道樹枝繁葉茂,國旗臺下面的廣場還開了條人工河,水流汩汩。
她望著男老師的背影,琢磨在哪兒見過,他像感受到目光一樣放慢腳步。
“忘記自我介紹了,”他摸摸嗓子,“我叫崔悟凡,教歷史的,是你的新班主任。”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韓韞皺起眉頭,像在打量年代不明的文物。
“我昨天接到通知,真是嚇了一跳,”崔悟凡聲音雀躍,就像憋著好消息不能告訴別人,“你媽媽跟我是高中同學,我們上高一的時候也在八班。”
韓韞的眼睜得顯像牛一樣大,“崔,悟,凡?”
“嗯?”
崔悟凡一臉震驚地盯著她,韓韞頭腦發(fā)熱,她感覺又被人耍了。
二十八年前,崔悟凡向她遞上情書,滿滿三頁紙。出于禮貌,她硬撐著看完,然后就像吃完整個檸檬似的,酸得呲牙咧嘴。
“不行!”她果斷拒絕,堅決表明崔悟凡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
那天開始,崔悟凡不會笑了。都說時間治愈一切,韓韞以為他會放棄,不料他是個大情種,高考前夕再次表白,還勸韓韞跟他考同所大學,方便畢業(yè)直接結(jié)婚。
為了展示真心,他把孩子名兒都想好了。
那天,他的左邊眼鏡片裂了條縫,嘴唇抿得緊緊的站在韓韞面前,就像準備挨訓的小孩一樣,倆人干瞪眼站了一會兒,他鄭重其事地說:“孩子跟你姓,生幾個你說了算!”
韓韞的動作停了,甚至體內(nèi)的血液循環(huán)都停了,崔悟凡這三個字有毒,她已經(jīng)中毒了。
崔悟凡把她的震驚理解為對巧合的驚訝,繼續(xù)若無其事地說:“前面就是車棚,”他指著不遠處的棚子,“學生自行車都停在里面。”
“不客氣。”
“什么?”
韓韞還沒從打擊中緩過來,嘴皮子跟腦子分家了,“好,我現(xiàn)在就過去。”
見新生面色緊張,崔悟凡換上安撫人心的聲音,“我聽說你之前上的是私立,跟咱公立高中肯定有區(qū)別。”
話真多啊,韓韞祈禱他趕緊走人。
“你要是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及時告訴我,隨時可以溝通。”
崔悟凡話音剛落,一個男生閃出來,他又黑又壯,手長腳長,標準的籃球隊身材。
“哎呦,老師好啊!”
“今天這么早?”
“得值日!”裴曦林掃了一眼“閔語智”,勾上崔悟凡的肩膀,油腔滑調(diào)地問:“她就是轉(zhuǎn)校生?”
“對。”
“聽說是私立來的,是不是個富二代啊?”
“打聽這些干什么?該干嘛干嘛去!”
裴曦林從下到上掃了韓韞一圈,表情難以言喻,讓韓韞渾身不自在。
現(xiàn)在是早讀時間,走廊上充斥著亂中有序的朗讀。韓韞在崔悟凡身后緊緊跟著,好像隨時要對他發(fā)動進攻。
他現(xiàn)在結(jié)婚沒有啊?孩子多大了?老婆是誰?怎么認識的?韓韞盯著崔悟凡的后背,腦袋瓜子一刻都沒閑下來。
“人沒到齊,先來我辦公室拿東西吧。”崔悟凡帶她上樓,進了辦公室,正對門的桌子上放了一摞五顏六色的配套練習冊。
“私立不給學生訂這些,我就提前準備了。”
韓韞盯著最頂上的《生物練習(高一下冊)》,腦子里出現(xiàn)的是女兒做不出題抓耳撓腮的苦臉。
“老師,您叫我?”
甜絲絲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韓韞循聲望去,是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她生著娃娃臉,慘白的皮膚毫無血色,好像小老鼠啊,韓韞心想,但又覺得這個想法對人不敬,趕緊打消了。
“班長,這是咱們的轉(zhuǎn)學生,閔語智。”崔悟凡的語氣像中間商在介紹買賣雙方一樣,“這是班長,池泫紅。”
小老鼠一樣的女孩盯著韓韞,眼神輕蔑、警惕,好像倆人結(jié)過梁子似的。難道就沒個正常點兒的學生?韓韞想起車棚外面的男生,這個班的人怎么都愛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人?
崔悟凡對她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用平常的語氣跟池泫紅說:“你帶閔語智去學校轉(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環(huán)境,打上課鈴之前***室。”
池泫紅應了一聲,扭頭走了,也不管韓韞有沒有跟上。
“你想先去哪兒?”下了樓,池泫紅用就事論事的語氣問。
“隨便吧。”
“那就從這兒開始,我?guī)ツ愦蛩牡胤健!?/p>
倆人從高一教學樓走到高三,接著去了藝術(shù)樓、圖書館、禮堂,整個過程中,池泫紅的介紹十分詳細,就像旅游景點的解說員,客套、疏遠。看著她的側(cè)臉,韓韞總覺得在哪里見過。
不可能見過,韓韞在心底搖頭,她不可能認識一個高中生。
因為接近上課時間,室外沒幾個人,偶爾能看到結(jié)束值日的學生,正拿著掃帚打打鬧鬧。
“我們那個年代哪有這么好的操場……”韓韞在停住腳步。
“你們那個年代?”
“不是,”又說漏嘴了,“我媽那個年代。”
池泫紅自然而然地接話,“我爸媽也是這個學校畢業(yè)的,那會兒連食堂沒有。”
“你爸媽是哪年畢業(yè)的?”
“九七年。”
韓韞像被閃電擊中,“你媽,該不會姓吳吧?”
池泫紅一怔,隨即換上“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對,怎么了?”
微風吹過,韓韞倒吸一口冷氣,池封杰跟吳思媛還真結(jié)婚了?
見“閔語智”不回話,池泫紅指著小路盡頭的灰色雙層建筑,“那邊是食堂,去看看?”
“不用了。”韓韞不想跟池泫紅單獨待著。
“食堂旁邊有兩家超市,賣的東西都差不多,書店跟裁縫店都在超市邊上。”說完,她再次看向韓韞。
“我身上有臟東西?”韓韞終于忍不住了。
“沒。”池泫紅干脆利落地回答,接著轉(zhuǎn)向教學樓,“***室吧,馬上打鈴了。”
話音剛落,校園上空響起嘹亮的鈴音。
閔語智縮在辦公室沙發(fā)上,像等待主人喂飯的小貓,門吱呀開了,何秀雪嘆了口氣,“怎么還躺下了?”
“累……”
“劉經(jīng)理在會議室等著,趕緊來吧!”
“你替我去吧……”
“我又不是老板!”何秀雪把她從沙發(fā)上拽起來,“項目是你跟鮑經(jīng)理策劃的,我去了能干啥?”
“鮑經(jīng)理?”閔語智繃直身子,兩眼放光,“把她叫來啊!”
“她沒在公司。”
“去哪兒了?”
“休年假了。”
何秀雪不緊不慢的語氣跟閔語智火急火燎的架勢形成鮮明對比。
“叫回來!”
“她昨晚上十一點的飛機去新西蘭,估計現(xiàn)在都到了吧。”
閔語智一拍腦袋,“其他人呢?”
“文燁其在公司,不過——”
“叫上!”
何秀雪驚了,她扶扶眼鏡,“讓小文見客戶?”
“別讓客戶等急了!快點!”
何秀雪一臉大事不妙的樣子走到文燁其工位前面,敲敲他的桌角。文燁其摘下耳機,用眼神問她有什么事。
“去會議室,JN 的人來了。”
“我?”文燁其小聲確認了一遍。
“對,韓總說的。”何秀雪像被迫傳達壞消息似的,“快點吧,帶上電腦。”
文燁其跟何秀雪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不遠處的男員工開始發(fā)牢騷。
“不是吧,讓他見客戶?”
“韓總喝多了吧?”
“喝多了也不能讓文燁其上啊!”
“估計是破罐子破摔了。”
“項目獎金都多長時間沒發(fā)了,凈瞎折騰!”
“趁早把我裁了吧,還能拿點兒遣散費!”
“先裁我,簡歷都刷新好了。”
此時,不景氣的風暴席卷了整個廣告業(yè),辰星也是受波及的一員。僧多粥少不說,商業(yè)區(qū)的房租飛漲,說是開公司,根本就是給房東打工。
員工的牢騷日積月累,馬上就要觸碰警戒線,亮起紅燈,韓韞卻對此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