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的我不過十一二歲,每天都坐在學堂中琢磨著如何逃課。
我翻過學堂的后山,無意間闖入了一個洞穴。
在那里,我見到了一個小男孩。
他的衣衫破破爛爛,看起來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飯了。
我把身上哥哥趕早給我買的桃花酥塞給了他。
從此之后,不管是媽媽親手縫為我的衣,還是嫂嫂特意做的藕粉丸子,我都分了他一半。
「你放心吧,以后我罩著你。」
我拍著胸脯向他保證。
夢境破碎,空間扭曲,我又被拉回了后山。
只不過這一次,我是持劍站在懸崖邊的。
火紅的嫁衣被大風卷起,刺的人眼睛生疼。
我持劍和男人對峙,把劍鋒狠狠刺進了他的胸膛。
可是在最后一刻,我還是把劍扔在了地上。
「下輩子,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
我的語氣里是無盡的悲傷與心碎。
下一秒,我縱身跳入谷底。
身體上劇烈的疼痛把我淹沒,心里的悲傷更是幾乎要把我溺斃。
大夢初醒,我被驚地說不出話來。
小椿聞聲而入,幫我順著氣。
「娘娘您終于醒了,怎么好端端地昏了過去。」
我接著順了好幾口茶水才堪堪壓住心底的害怕。
「無覓呢?」
「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她住在西苑養(yǎng)病,」小椿語氣中都是對我的關心,「有時間關心別人,娘娘還是先顧好自己的身體吧。」
我扶著隱隱作痛的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對。
「李乾呢?」
小椿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磨蹭了好久才模糊不清地開口。
「楚國那邊派了公主過來,陛下此時正在前殿與使臣見面呢。」
如果只是普通的外交事宜,李乾肯定會第一時間和我說。
「來的是公主,」我很快捕捉到了重點,「那公主,可是來和親的?」
李乾是白手起家,身邊并無兄弟姐妹,而我和李乾更沒有孩子。
和親的對象是誰,不言而喻。
想到無覓提到我失去的楚國記憶,我愈發(fā)覺得頭疼欲裂。
「來人梳妝!我要見陛下!」
「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
我到了乾清宮門口,卻被強硬地攔下。
侍衛(wèi)們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說什么都不愿讓我過去。
「陛下吩咐過,娘娘您身體不適,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成婚許久,我還是第一次被李乾拒之門外。
越是拒絕我,我越覺得有詐。
可若是要硬碰硬,我看了看身邊數(shù)十名身強體壯的侍衛(wèi),我實在是沒有勝算。
我面上裝作一副乖順的樣子。
「我知道了,還請各位替我傳個話,就說我有要事找皇上相商,讓他散了席面來找我。」
假裝傷心的樣子,我和小椿說想自己一個人散散心。
等到確認所有人都離開后,我一個人走到了后門。
我不知道自己具體忘記了什么。
但是我猜想,若是看到了與楚國相關的事,說不定自己可以想起一二。
「沈枝意?」
沒等我鬼鬼祟祟地翻上后墻,身后冷不丁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一回頭,對上了一位帶著帷帽的女人。
楚國思想保守,女子在嫁人之前的宴會,都只能帶著帷帽出席。
看她的衣著打扮,這位想必就是楚國公主了。
偷聽墻角被抓實在是有點尷尬,我本想打個招呼,卻撞見了她驚訝的眼神。
「你......你怎么還活著!」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那個,我們之前認識嗎?」
我話音未落,楚國公主已經(jīng)一把將她的帷帽掀了下來。
丹鳳眼,琥珀唇。
真真是美人胚子。
可惜我在記憶中搜尋許久,還是沒想起這個人。
「是我呀!楚妙妙!」
見我還是沒反應,楚妙妙有些急了。
「枝意,我們都以為你和你哥嫂一起死了!」
哥嫂?
我不禁想起了夢中那兩個模糊的身影。
以前的我,原來真的是有家人的嗎?
「你居然真的還活著!不過你為什么會在大周,又成了大周的皇后?」
楚妙妙言語間滿是疑惑。
「你嫁給誰,都不該嫁給李乾的啊。」
不該嫁給李乾?這是什么意思?
沒等我開口繼續(xù)追問,本該在席面上的李乾卻突然站到了我們的面前。
「在聊什么?」李乾一臉冷漠,瞥了一眼旁邊的楚妙妙,「當眾摘下帷帽,恐怕不太好吧?」
楚妙妙自知無理,只好先行一步退下。
只是退下前,她往我手里塞了一張紙條。
李乾沒發(fā)現(xiàn)我們的動作,伸手就想拉上我。
「枝意,和我走。」
語氣中滿是壓迫。
成婚五載,他從未用過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可能是發(fā)現(xiàn)我久久未動,李乾再度開口。
「你要是想和楚國公主敘舊,等她安頓下來,你們可以隨意聊天。」
「可是現(xiàn)在,」他的語氣中脅迫味更重,「和我走。」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御花園已經(jīng)跪了一地的宮人。
他們跪在地上許久,承受著年輕地位帝王的遷怒。
不知道是不是被李乾豢養(yǎng)了太久,久到我忘記了他是個皇帝。
一言生,一言死。
只要他想,我們所有人的命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