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重新關閉,春雨很識趣的遣走了院子里的宮人。
令決的手指摩挲著茶盞,“長姐,父皇此次召見你是個很好的機會?!?/p>
令桐抬手倒掉剩茶,悠悠道,“這話倒是與靜嬪所言一般無二,我知道該做什么,你們不必再說了。”
令桐看了看殿中,壓著嗓子小聲道,“阿決,碧沁和藍汜如何了,我身處宮中,也不知道她們在宮外怎樣?!?/p>
令決早就知道她會問,說出提前準備好的話術,笑笑道,“長姐放心,我來時就已經打探清楚了,徐娘子回了武平伯府,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并沒有人敢輕慢她,至于姜娘子也遣返母族,此時大抵還在路上?!?/p>
令桐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卻,她強撐著情緒,“碧沁的性子強勢些我是放心的,但藍汜與她家人多年未見,也不知她還習慣岱州的風土嗎?”
“姜娘子是岱州人士,回到故鄉與家人團聚,過些時日也就習慣了?!绷顩Q不以為意道。
“那就好,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p>
令桐目送著令決出門,她回到殿中,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將桌案推翻,春雨聽到動靜,也不敢進去,只能在門口默默等候。
岱州,姜藍汜怎么會回岱州呢,藍汜的確出身岱州,可是岱州早就沒有她的家人了,談何團聚呢,藍汜在南秋苑中曾經說過,她若有出宮的一日,想要去益城的外祖家,在那里置一方宅院。
藍汜一定是出事了,她不可能在去岱州的路上,藍汜并沒有結仇之人,令桐和碧沁都已經歸還母家,連季雪瓔都被以貴妃之禮安葬在大兆皇陵,藍汜就不可能被前朝妃嬪的身份所累。
到底藍汜去了哪里,令桐焦急的想著,她的腦子里亂糟糟的,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令桐瞥向門外,“春雨,你進來?!?/p>
春雨看到地上摔碎的瓷器,下意識的想要去收拾,卻在亂忙中被割破了手指,她不敢說話,胡亂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血跡。
令桐回過頭,一把扶起春雨,看著她指尖的傷口,無奈道,“好了,還收拾這些做什么,過來,我給你上藥。”
春雨搖搖頭,驚恐道,“奴婢不敢,小傷而已,怎么能勞動公主為奴婢上藥。”
春雨的拒絕并沒有用,令桐拉著她的手,走進殿內,令桐小心的處理著春雨的傷口,“是我不好,隨意發脾氣,倒是連累了你?!?/p>
春雨抿著嘴,覺得眼眶有些濕潤,自從她進了御膳房以來,掌事的姑姑們生氣時拿人撒氣總是找到她的頭上,害得她身上總是小傷不斷,她受了傷也從來不敢去太醫院拿藥,都是自己偷偷忍著的,莫說是主子責難,,而在春雨心里令桐是公主,就算令桐打罵她,她也只能受著,像現在這樣溫柔的給她上藥是春雨從來不敢想象的。
令桐感覺手背一濕,抬起頭發現是春雨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手上,“是很痛嗎?”
春雨搖搖頭,“不是不是,奴婢不痛,公主待奴婢真好,就像在家里時,奴婢的姐姐也會在奴婢不小心受傷后為奴婢擦藥?!?/p>
令桐笑笑,收起了藥箱,“在我這里,你不必每日如此戰戰兢兢,我看你胳膊上有不少舊傷,以前怕是沒少受欺負吧,有的時候勇敢一點,旁人自然不敢太過看輕你,若你愿意,私下里只拿我當作姐姐就是。”
春雨惶恐道,“奴婢不敢。”想起令桐的話,她大著膽子道,“不,奴婢知道了,以后一定會改,會勇敢的,奴婢會保護公主?!?/p>
令桐當然不指望著春雨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來保護她了,她現在沒有信得過的身邊人,有春雨在也是一件好事。
“方才向王來說了徐娘子和姜娘子的事,只是我心里還有些地方覺得不安,你若能去打聽一下,我也好放心?!?/p>
“公主,您是不信任向王的話?”
令桐微微蹙眉,“在宮里,誰的話都不可盡信,況且,我也是為了多一重保證罷了。”
春雨點點頭,“奴婢定不負殿下所托。”
晌午時分,春雨才從外頭回來,令桐忙問,“如何?可有消息了?”
春雨踟躕著,她看著令桐的臉色,囁嚅道,“奴婢去向從前建梧宮的姐妹秋露打聽了下,她如今還在建梧宮伺候,現在的主位是莊貴妃娘娘,根據秋露說的,徐娘子的確如向王殿下所說回了武平伯府,一切無恙。”
令桐緊緊的看著春雨,緊張道,“那藍汜呢,她去了哪里?是否還在都城?”
“是,姜娘子還在都城,秋露聽莊貴妃與瑞妃閑話,說是姜娘子被陛下賜給了柏將軍為妾……”
令桐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柏將軍,哪個柏將軍,是……是柏岐,是不是柏岐!”
春雨扶住搖搖欲墜的令桐,心疼道,“公主,公主您可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秋露說柏將軍是直接向陛下請求的,柏將軍稱曾在宮宴上對姜娘子一見鐘情,念念不忘多年,此番聽聞陛下放兆帝女眷出南秋苑,故而求陛下相賜,全了他的一片癡心。”
令桐坐在榻上,聽到一片癡心,笑得諷刺,柏岐今年已經年近五十,他素愛美色,府中姬妾無數,他的確戰功卓著,不過這些年耽于酒色,身子也不好了,空掛著官職,每日在府里尋歡作樂,姬妾們備受磋磨,已經傳出來有好幾個姬妾受不了而尋短見。
藍汜一向傲氣,就是對著兆帝也不曾獻媚討好,奴顏婢膝,現在進了柏府,她怎么能受得了。
令桐不敢再去想了,她忙喚春雨,“春雨,去傳轎,我要去求見陛下!”
春雨忙道,“公主,陛下是明日召見公主的,現下去會不會不太好?!?/p>
“等不到明日了,藍汜多在柏府待一日我就一日不放心,我要去求陛下放她歸家?!?/p>
令桐匆匆趕到上元殿時,皇帝還在召見臣下,邢公公看到令桐來,忙上前請安,“樂成公主,您怎么來了,陛下還在忙呢?!?/p>
令桐穩住腳步,“我知道,我有要事求見,我就在這里等著,等陛下見我?!?/p>
邢公公哎了一聲,小聲道,“公主殿下呀,您有什么要緊事,不能等到明天再來嗎?”
“是姜娘子的事,邢公公,我都知道了?!?/p>
邢公公聞言,話也一頓,“您知道了,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告訴您呀,奴才定要好好收拾他們。”
聞言,令桐身后的春雨縮了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令桐上前一步,“這與旁人無關,公公是打量著能瞞我多久?”
邢公公為難的看著令桐,“并非奴才刻意瞞您,陛下原本也沒想答允柏將軍,是柏將軍以身體不佳為由將要致仕,只有求納姜娘子一個愿望,陛下不好拂了柏將軍的面子才……公主啊,這事勸您別管,您如今該好好保全自己才是。”
“朋友有難,我如何能袖手旁觀,就算陛下不聽我的請求,我也要盡力一試?!?/p>
邢公公嘆了嘆氣,令桐不肯進屋等候,執意在殿門口站著,邢公公看看天色,太陽都已經快落山了,他無奈的轉身進殿,邢公公站在皇帝身后,端來一盞熱茶,“陛下,樂成公主求見?!?/p>
皇帝的手一頓,墨汁落在紙上,化作一團漆黑,皇帝眉頭一鎖,頗有些不悅道,“她來作甚?”
“仿佛是為了姜娘子的事情,公主殿下已經在外頭等了半日了,您可要召見?”
皇帝合上折子,看了看窗外,長舒了一口氣,“罷了,叫她在偏殿等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