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說,小……小郡主的情形兇險異常,若是毫無辦法退熱,恐怕……恐怕……”
后面的話她不敢再往下說,這帶著哭腔的聲音,卻狠狠砸進每個人心底。
蘇檀臉色霎時間緊繃。
陸知珩未發(fā)一言,腳步卻顯得凌亂,方才他和蘇檀還是并肩站著,此刻卻已經(jīng)拉開了很遠的距離。
蘇檀加快腳步,雪地里留下一雙急促的腳印。
宋庭琛甚至還未來得及讓她別逞能,他視線里,便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青色斗篷。
宋庭琛面如寒霜,下一瞬,他的身影便被與柳清音有了一段很長的距離。
柳清音指甲掐著斗篷,幾乎要控制不住臉上的猙獰。
她咬咬牙,“宋大哥,等等我!”
宋庭琛腳步未停,他沒聽到柳清音柔婉脆弱的呼喊,視線只是緊緊地凝在蘇檀身上。
他方才,沒有錯過蘇檀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擔憂。
宋庭琛眉尖沾染上一片雪,風將它吹化,似乎他的心情,也跟著沾上幾分寒。
原來,蘇檀不是自蘇家人戰(zhàn)死沙場后,便格外偏激薄情,狠心冷漠。
她聽到小孩生病,是會擔憂,會著急的。
那她為什么可以毫不在意地拋下自小身子弱的瀟瀟轉(zhuǎn)身離開?
宋庭琛渾身散發(fā)著低氣壓,等他來到昭陽郡主的院子里的時候,郡主的屋子已經(jīng)房門緊閉。
院子里所有伺候的下人丫鬟均已被撤走。
只有一群侍衛(wèi),刀上閃著寒光,死守著房門,連半只蒼蠅都不愿放出去。
空氣中,浮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惡臭,甚至有血腥味從屋子里透出來。
宋庭琛面色陡然一寒,黑眸微瞇,眼底寒芒乍現(xiàn)。
作為久經(jīng)沙場的將軍,他對危險的感知力,遠超于旁人,對于鮮血這個氣味的敏感度,也同旁人不一樣。
不——準確來說,那不是鮮血的味道。
而是血風干后的鐵銹味。
然而守門的侍衛(wèi),依舊面冷如玄鐵,似乎并未聞見這股難聞的味道。
宋庭琛眸光一沉。
宸王府的侍衛(wèi)自然不會是些酒囊飯袋,可如此濃烈而清晰的血味,他們?yōu)楹巍巴蹎琛?/p>
尖銳的哭泣聲響起,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守門的侍衛(wèi)臉色陡然一變。
這不是小郡主的哭聲!
“宋大哥,你……你怎么不等我?”
柳清音氣喘吁吁,虛弱地靠著墻,額上滲著薄汗。
宋庭琛緊緊的擰著眉頭,無心答話,視線凝在緊閉的房門上。
柳清音眸色一沉,視線循著他看的方向望過去。
蘇檀那個女人,在里面。
柳清音下意識掐緊了掌心。
……
“蘇檀,小心!”
陸知珩手里抱著女兒,昭陽郡主方才昏睡過去,此刻額頭還滾燙。
屋內(nèi)門窗緊閉,蠟燭聞風不動,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惡臭,一團渾身通紅,形似嬰孩的東西,此刻張著嘴巴,露出森白的尖牙,突出來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蘇檀。
“壞女人,走開!”
“不許打擾我和妹妹玩!”
“不許搶走妹妹!妹妹是我的!”
蘇檀提著長劍,燭光下,劍尖閃著凜冽的寒光。
她緩緩抬起長劍,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夜啼鬼。
“人鬼殊途,你們不會是玩伴。”
夜啼鬼長長的臍帶繞過脖子和四肢,身上那股惡臭,直鉆人鼻尖,它磨著尖利的牙齒,轉(zhuǎn)頭朝著陸知珩懷里的昭陽郡主撲過去。
妹妹是它的!
它就要跟妹妹玩!
陸知珩眸色一凜,側(cè)身護著女兒,腰上玉佩迸發(fā)出金光,夜啼鬼被彈開,手上劃出一到口子,傷口不斷往外滲著青汁。
“我要殺了你們!”
“你們都是壞人!”
“都是和我搶妹妹的王八蛋!”
夜啼鬼尖利刺耳的聲音,似要劃破人的耳膜。
它朝著蘇檀撲過去,蘇檀眸光微寒,左手提著劍,右手指尖氤氳出極淺的金光,虛空畫符,“按行五岳,八海知聞,魔王束首,侍衛(wèi)我軒,定!”
“哇嗚——”
夜啼鬼動彈不得,凸起的眼珠閃著紅光,想要將身上的束縛咬開,可是四肢壓根不聽使喚,只能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尖銳哭聲。
原本昏睡過去的昭陽郡主,被這一聲嚎哭吵醒,她睜著葡萄般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屋子里的一切。
蘇檀拿著劍,劍尖直指夜啼鬼,眉頭緊擰,“為何要纏著郡主不放?”
換做旁的鬼,她恐怕便直接提劍斬殺了,但這夜啼鬼并未犯下大錯,應當說,是還未來得及鑄下大錯。
“妹妹!”
“她是妹妹!”
夜啼鬼張著嘴,哭聲一聲高過一聲,它本就是夭折的小孩所化,并無多少靈智,見著昭陽郡主生的好看,便打心底認定那是它的妹妹。
是它的玩伴。
“你是壞女人!”
“我要咬死你!”
“壞女人,欺負阿娘,欺負妹妹,壞!”
蘇檀凝眸,一瞬間,啼笑皆非,合著她自己就跟壞女人這三個字過不去了。
自己親生的兒子說她是壞女人。
眼下遇著的這個夜啼鬼也說她是壞女人。
“我可沒有欺負過你阿娘和你妹妹,小孩子也不能胡說八道。”
她看了一眼夜啼鬼,倒是將劍收起來,轉(zhuǎn)而從香囊中拿出一枚安神符,遞給陸知珩,示意對方塞進昭陽郡主的小衣兜里。
昭陽郡主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小手雜亂無章的拍起來,咿咿呀呀地笑了。
“素仙女姐姐——”
小郡主嘟了嘟嘴,看向那只夜啼鬼,小臉瞬間板起來,“姐姐不素壞女人,素仙女!”
“窩不跟泥丸惹!”
陸知珩額角狂跳,立刻騰出一只手,捂住小姑娘的眼睛。
“不許亂看,那是小兒鬼,晚上看了會做噩夢的。”
夜啼鬼一聽到小郡主不理它,嗚哇一聲,哭得十分凄厲。
蘇檀一個眼神看過去,它倒是不敢哭了,只是小聲的抽泣著。
眼見她又要開口說壞女人,陸知珩懷里抱著郡主,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這只小鬼。
“你剛才說,漂亮的女人是壞女人,欺負你阿娘,欺負你妹妹?”
夜啼鬼靈體發(fā)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身上佩戴著的玉佩,低下頭。
“這個玉玉,我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