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珩擰眉,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玉佩,視線凝在那只夜啼鬼身上,“這是皇室宗親才有的玉佩,你也有?”
這夜啼鬼又稱小兒鬼,乃夭折的孩子所化,近些年皇室夭折的孩子,算不得少,如這般成了夜啼鬼的,想來是怨氣極重。
陸知珩看向蘇檀,眼神分明帶著詢問,這小兒鬼的來歷,恐怕也就只有她知曉了。
蘇檀抿唇,視線落在那喜歡對著齜牙咧嘴的夜啼鬼身上,頓了一下,道:“你管昭陽郡主叫妹妹,原也沒錯。”
夜啼鬼呲著牙,“本來就是妹妹!”
“我見過妹妹的!”
“妹妹還在肚子里的時候,我就見過了!”
陸知珩全然收起了臉上的神情,昭陽她娘懷著孩子的時候,見過的人不多。
除了——陸知珩臉色深沉如墨,“你娘是裕王妃。”
昭陽還在肚子里的時候,便也只和裕王妃親近些。
裕王妃性子溫柔敦厚,待人親和,從前和裕王,也算琴瑟和鳴。
但如今也是朝不保夕。
夜啼鬼聽到母親的名字,立刻便要從原地蹦出去,可惜蘇檀的定身咒,讓它只能像只木頭一樣被釘在這。
“嗚嗚嗚!”
尖銳凄涼的哭聲,鉆進耳膜,夜啼鬼通紅的眼睛流出血淚,“她們欺負我阿娘!”
“她們都欺負我阿娘!”
陸知珩讓女兒臉頰朝著自己胸膛,捂著她的耳朵,眼下叫人抱下去也不放心,唯有自己抱著才安心。
他一面又看向夜啼鬼,想不到這只害的昭陽險些沒命的小兒鬼,竟然是他的侄兒。
陸知珩黑眸微瞇,唇邊溢出一絲譏笑,裕王近期在朝野上蹦跶的歡,卻連后院都管不好,還險些連累了他家昭陽,“小侄兒,你受了什么委屈,倒是可以同九叔說一聲,九叔替你做主。”
陸知珩行九,同太子一樣,都是元后所生,只是如今太子行將就木,是個名副其實的藥罐子。
其余皇子的心思便活絡起來。
而裕王,當屬近期那個蹦噠的最歡的。
夜啼鬼打了個寒顫,九叔笑的有些瘆人,可是他以前還在阿娘肚子里的時候,阿娘就說過,九叔是好人,九嬸嬸也是好人。
夜啼鬼偏頭,嘴巴扁著,分明生了一張可怕的面容,此刻倒真如尋常小孩般委屈可憐,“壞女人……壞女人讓人在阿娘生孩子的時候,把我捂死了……”
“她們說阿娘生了死胎,是災星!”
“我阿娘才不是災星,她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娘!”
蘇檀聽到這句話時,神情微頓,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牽了牽唇角,終究什么都沒說。
陸知珩視線越過夜啼鬼,看向她,用眼神詢問夜啼鬼話里的真偽,見她點頭,他臉上譏諷的弧度更甚。
“當年四嫂生下一對雙胎,男胎渾身青紫,生下來便斷了氣,路過的方士斷言,那是孽胎,自那以后,四嫂便被當成了災星,在裕王府受盡苛待。”
“原來,我那可憐的小侄兒,是被妾室捂死的?”
陸知珩每個字都說的很慢,神情無害,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正因他語速過慢,才叫人聽著無端覺察出幾分寒意。
陸知珩看向那只夜啼鬼,“知道害你阿娘的壞女人,叫什么名字嗎?”
夜啼鬼臉上露出幾分懵懂,“九叔叔,你要殺了壞女人,替我阿娘出氣嗎!”
陸知珩沒說對,也沒說不對。
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你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她的名字。”
小孩子的話不可信,小兒鬼的話也未必可信。
可誰叫這小兒鬼邊上還站著一個蘇檀呢。
從頭至尾,蘇檀都沒有對小兒鬼的話,有過任何想要糾正的想法。
可見,這便是兩年前眾人都不知曉的內情。
“知道!”夜啼鬼低下頭,還是想要掙脫桎梏,仿佛一只蠕動的大蟲子,放出尖利的聲音,“她姓白!”
“我聽過別人叫她姎姎!”
夜啼鬼死死地咬著牙,“她讓人在我家布了鎮法,我回不去嗚嗚嗚,她欺負阿娘,欺負妹妹,我好想咬死她!”
“可是靠近她就很疼……”
蘇檀聽到這里,微嘆一聲,眸中起了幾分波瀾,替它解釋了一句,“白側妃身上戴著護身符,它靠近不得,一靠近就會被灼傷。”
夜啼鬼看蘇檀一眼,扁了扁嘴巴,“嗯……”
糾結了一會會兒,夜啼鬼突然抬起眼睛,用著稚嫩的聲音道:“你好像也不是壞女人~”
在它的世界里,長得漂亮會強行分開他和妹妹的是壞女人。
會戴護身符的是壞女人。
蘇檀要分開夜啼鬼和昭陽郡主,偏生容貌絕艷便不說,還會自己畫符,落在夜啼鬼眼中,可不就是壞女人中的壞女人。
陸知珩懷里抱著女兒,朝蘇檀一笑,“蘇大師,不知可有什么法器,能讓我這可憐的侄兒,能好好回一趟家。”
“這可憐的孩子,恐怕都還沒來得及同他父王見一面,便這樣被奸人害死。”
蘇檀:“……”
蘇檀沉默一瞬,到底是從香囊了,取出一個紋路圓潤的玄色珠子。
“你讓人找根紅繩將它串起來給它戴上,便能讓它在裕王府來去自如。”
頓了頓,蘇檀視線落在了被陸知珩抱著的昭陽郡主身上。
“郡主身子弱,容易招惹上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殿下還是少讓她見生人,等安穩度過五歲后,便好了。”
陸知珩擰眉,聽蘇檀這意思,昭陽五歲前,都容易如今日這般,撞上如小兒鬼這般的東西。
陸知珩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蘇大師可方便繪制一枚護身符?今日的情形,你也瞧見了。”
千日防賊也總有疏漏的時候,譬如誰能想到,昭陽病了這么久,其實是撞了鬼。
細細說起來陸知珩請蘇檀回京時,也實在是病急亂投醫沒了法子,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叫人回來的。
現在想想,這大抵也是不幸中的萬幸,陸知珩十分慶幸自己所做的這個決定。
否則,一旦昭陽真出了什么事,他哪里有臉再見故人?
蘇檀眼中泛起微瀾,她手指頓了片刻,終究從香囊里,拿出了一個系了紅繩,串著精致的小老虎的玉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