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的血腥氣被銅鈴聲割裂,紫檀棺槨隨著車馬顛簸發(fā)出悶響。
何囚眉蜷縮在轎輦中,繡著并蒂蓮的錦帕浸透冷汗,耳邊盡是符紙燃燒時細碎的哭嚎聲。
他顫抖著掀開簾角,卻見車轅縫隙里滲出暗紅汁液,竟是柳輕弦尸體融化后滲出的尸油。
"快些!
再快些!"他指甲摳進沉香木窗欞,忽見前方官道兩側(cè)槐樹扭曲成鬼面,每片葉子都映著何晏殊慘白的臉。
那縷幽魂正伏在車頂,青絲纏著飄搖的白綾,將柳輕弦腐爛的右手按在何囚眉頸側(cè)。
王府東角門轟然閉合,浮玉指尖冥火驟然暴漲。
星河道士的骨灰被雨水沖成八卦陣圖,兩?;鸱N突然鉆進趙司銘袖中銀針。
陳齡正要撲滅,卻見林沉軒的雁翎刀橫在跟前:"讓它們燒。"
"王爺!"陳齡盯著銀針上浮現(xiàn)的星宿紋路,"這分明是......"
"是活人煞的引魂燈。"浮玉赤足踏過積水,褪色裙裾掠過之處,石板縫隙里鉆出細密紅絲。
她隨手折下廊前垂絲海棠,將花枝插在陸空妖道埋骨處:"三月后此地當生血靈芝,記得用朱砂圈起來養(yǎng)著。"
林沉軒的刀柄突然發(fā)出金玉相擊之音。
他望著鳶尾院方向升騰的紫霧,喉結(jié)微微滾動:"王妃真要住那里?"
"摘星院燒得只剩梁柱,難不成讓我宿在停尸房?"浮玉旋身時發(fā)間銀鈴輕響,冥火順著濕發(fā)蜿蜒成彼岸花紋。
她忽然逼近林沉軒,冰涼指尖劃過他頸側(cè)跳動的血脈:"還是說......鳶尾院藏著王爺見不得人的秘密?"
陳齡手中燈籠"啪"地爆開火星。
趙司銘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銀針在掌心拼出兇煞卦象。
檐角青銅鈴無風自動,浮玉卻已踩著滿地霜花走向西跨院,燃燒的裙擺在地面拖出蜿蜒血詔。
鳶尾院門楣上懸著七盞白骨燈,浮玉抬袖揮開結(jié)滿蛛網(wǎng)的銅鎖。
陳舊木門"吱呀"洞開剎那,數(shù)十張黃符從梁上飄落,卻在觸及她發(fā)梢時自燃成灰。
正廳八寶架上供著的鎏金佛像突然淌下血淚,浮玉輕笑一聲,將判官筆虛影刺入佛像天靈。
"倒是比地府判官殿熱鬧。"她拂開垂落的帷幔,望著梳妝臺上那面纏滿紅線的銅鏡。
鏡中映出的并非人影,而是無數(shù)扭曲掙扎的鬼手,正撕扯著鏡面浮現(xiàn)的"赦"字金印。
林沉軒的腳步聲停在月洞門外。
浮玉轉(zhuǎn)身時,鎖骨處的彼岸花刺青突然綻放,將銅鏡里的怨靈盡數(shù)吸入花蕊:"王爺莫不是要親自守夜?"
"此處......"林沉軒的拇指按在刀鞘曼珠沙華紋路上,金紅液體順著凹槽滴落,"王妃若覺陰寒,可移居......"
話未說完,浮玉已掀開拔步床猩紅帳幔。
積灰的鴛鴦?wù)硐聣褐虢靥夷緞?,她信手拈起時,木劍瞬間爬滿暗紅根須:"比起陰司孽鏡臺,這屋子倒透著幾分鮮活氣。"指尖輕彈,桃木劍化作齏粉灑在窗臺垂死的綠蘿上,枯藤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出黑色鳶尾。
林沉軒瞳孔微縮。
十年前埋在此處的三十六具童尸,此刻正在地底發(fā)出細碎嗚咽。
他望著浮玉將判官筆虛影插入地面,翻涌的怨氣突然歸于沉寂,唯有她裙角銀鈴仍在叮咚作響。
"伺候的人不必太多。"浮玉扯落繡著往生咒的床幔,灰燼在空中凝成新的幽冥符咒,"本宮就愛聽冤魂夜哭,若是活人聒噪......"她忽然朝房梁輕笑,一縷幽藍火焰將梁上懸掛的銅錢劍熔成鐵水,"怕是忍不住要借些舌頭泡酒。"
更鼓聲穿透雨幕時,浮玉已倚在鋪滿符紙的貴妃榻上。
她望著林沉軒玄色衣角消失在游廊盡頭,指尖纏繞的冥火突然暴漲,將銅鏡里試圖聚形的鬼影燒成青煙。
窗外老槐樹的影子投在茜紗窗上,漸漸凝成何晏殊飄搖的身形。
"該討的債,記得連本帶利。"浮玉對著虛空輕笑,一縷紅絲從她腕間竄出,纏住何晏殊脖頸間的白綾。
子時的梆子剛響過三聲,林沉軒突然在書房睜開眼。
案頭鎮(zhèn)紙裂開細紋,他望著掌心浮現(xiàn)的血色卦象,耳畔盡是十年前鳶尾院傳來的凄厲哭喊。
刀柄曼珠沙華紋路燙得驚人,當他望向西跨院時,恰好看見浮玉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她正將什么東西埋進那盆黑色鳶尾的花土中。
游廊盡頭的青銅鈴突然齊聲嗡鳴,林沉軒的佩刀自行出鞘三寸。
他望著浮玉窗前的冥火漸漸染上猩紅,突然嗅到十年前彌漫在鳶尾院里的那股甜腥氣。
雨絲穿過檐角鈴鐺的孔洞,在地面匯成蜿蜒血線,最終指向西跨院那扇永不開啟的東廂房。
雨絲裹著銅鈴余韻滲入書房,林沉軒玄色衣袖拂過裂開的青玉鎮(zhèn)紙,裂紋里游出細如發(fā)絲的血線。
陳齡捧著新裁的宣紙進來,正撞見王爺用雁翎刀割破指尖,將血珠滴在鎮(zhèn)紙裂縫處。
"您當真由著王妃住進那兇宅?"陳齡盯著瞬間愈合的鎮(zhèn)紙,喉結(jié)滾動兩下,"十年前那三十六具童尸......"
刀鋒擦著陳齡耳際釘入廊柱,驚落三片沾血的槐葉。
林沉軒捻起飄到案前的葉片,葉脈間滲出暗紅汁液:"去把西跨院第三重門閂換成桃木的,要浸過黑狗血。"
趙司銘的咳嗽聲混著銀針震顫從屏風后傳來。
他掌心的七枚銀針拼出殘缺的井宿星圖,針尾燃著的冥火將星圖燒出焦黑裂痕:"王爺可知,方才那兩?;鸱N鉆進的是天樞與天璇位?"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林沉軒用染血的帕子擦拭刀柄曼珠沙華紋路,金紅液體突然在凹槽里沸騰,"司銘覺得,王妃是北斗還是南斗?"
燭火"啪"地爆開火星,趙司銘銀針上的星宿紋路突然扭曲成哭嚎的人臉。
他猛地攥緊手掌,指縫里滲出青煙:"借尸還魂者當畏陽火,可王妃方才操縱冥火如臂使指......除非......"
游廊外傳來瓦當墜地的脆響,林沉軒指尖微動,雁翎刀凌空斬斷三根飄落的銀發(fā)。
浮玉帶著霜雪氣息的聲音穿透雨幕:"趙先生不如直說,除非本宮是閻羅親封的判官?"
陳齡手中的硯臺砸在地上,墨汁濺成猙獰鬼面。
浮玉赤足踏過墨跡,褪色裙裾掃過之處,墨鬼竟瑟縮著鉆回青磚縫隙。
她發(fā)間銀鈴輕晃,冥火凝成的彼岸花順著濕發(fā)爬到林沉軒肩頭:"王爺這書房,倒是比鳶尾院更招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