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上的麻繩驟然收緊,浮玉腕間紅繩在烈焰中發出金石相擊之音。
星河道士將火折子拋進浸透火油的稻草堆,青煙裹著焦糊味直沖云霄,"貧道今日就替天行道,與這妖女同赴業火!"
火舌舔舐衣角的剎那,浮玉忽然嗅到硫磺混著尸油的氣息。
她余光瞥見星河藏在袖中的黃符正滲出暗紅血珠,唇角勾起冷笑:"道長連三昧真火都未修成,就敢妄稱替天行道?"
"王妃當心!"趙司銘的白玉扳指撞在潑水侍衛的銅盆上,水花還未觸及柴垛就被蒸成白霧。
林沉軒玄色蟒袍被熱浪掀起衣角,十年前東宮那場焚盡七十六人的妖火突然在記憶里炸開——同樣泛著青紫焰心的火苗,同樣扭曲著人臉的濃煙。
星河癲狂的笑聲刺破火幕:"王爺還不明白么?這妖女道行太深,今日必要拉整個王府陪葬!"
他指尖掐出蓮花訣,浮玉身側的火墻驟然暴漲三丈,裹著骷髏形狀的黑煙直撲林沉軒面門。
浮玉腕骨突然發出玉器碎裂的清響,燃燒的紅繩竟在烈焰中化作兩條赤鱗火蛇。
蛇尾掃過之處,翻涌的火浪如同被無形的手掌劈開,露出后方星河道士慘白的臉:"不可能!這是南疆焚天咒......"
"判官筆勾魂時,道長怕是還在道觀偷香火錢。"浮玉足尖輕點柴垛,燃燒的十字架突然綻開血紅色曼珠沙華。
她鎖骨處的彼岸花紋路蔓生出金色脈絡,將潑天烈焰凝成三十六盞引魂燈,"本官在地府煮了三百年的忘川水,還怕你這點灶膛火?"
林沉軒的雁翎刀突然發出龍吟,刀身映出的火焰竟顯出金紅兩色。
他看見浮玉發間銀簪融化成的液態金屬正順著火蛇游走,在星河道士周身織成灼目的鎖鏈。
"王爺快看!"陳齡突然指向地面。
本該焦黑的青磚縫隙里鉆出千萬條暗紅根須,纏繞著星河道士的影子往地底拖拽。
浮玉指尖的冥火突然暴漲,將漫天火雨聚成赤金漩渦:"天地為爐——"
星河道士的道冠被熱浪掀飛,七枚五帝錢在腰間熔成銅水。
他瘋狂撕扯著灼燒皮肉的火蛇,喉間發出不似人聲的哀嚎:"貧道愿供出鎖魂棺......"
話音未落,整座柴垛轟然塌陷。
浮玉墜落瞬間被玄色蟒紋卷進檀香縈繞的懷抱,林沉軒掌心彼岸花烙在她后頸,燙得兩人俱是一顫。
數十根燃燒的梁柱突然同時爆裂,飛濺的火星在二人周身凝成血色蓮花。
"王爺可聞到了?"浮玉染著灰燼的指尖劃過林沉軒喉結,沾著他頸間血跡在虛空畫符,"硫磺混著尸油,還有......"她突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向東南角,"生犀角燃燒的味道。"
星河殘破的道袍突然鼓起,藏在懷中的犀角燈盞滾落在地。
本該昏迷的何囚眉突然抽搐著爬向燈盞,渾濁瞳孔映出燈芯里跳動的綠色鬼火:"輕弦......我的輕弦......"
浮玉廣袖翻卷間,十八盞引魂燈結成困陣。
她踩著燃燒的桃木劍逼近星河道士,每走一步地面就綻開霜花:"道長可知地府如何處置縱火犯?"冥火順著她裙裾爬上星河的褲腳,"是綁在火山口,看巖漿慢慢......"
凄厲慘叫中,西北天際突然傳來悶雷。
凝固在半空的火焰詭異地朝星河聚攏,形成赤金色人形輪廓。
浮玉腕間紅繩突然繃直,將林沉軒拽離三丈之外:"退后!"
赤金色人形輪廓突然睜開雙目,眼眶里流淌的竟是熔巖般的熾白漿液。
星河半融化的道袍簌簌剝落,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朱砂符咒——此刻那些符咒如同活過來的蜈蚣,正瘋狂啃噬著他的血肉。
"火君...來..."星河喉間擠出破碎的嗚咽,七竅突然噴出金紅火焰。
懸浮在半空的火神虛影抬起手掌,方圓十里的烈焰如同朝圣般涌來,在他掌心凝成巴掌大小的赤蓮。
林沉軒的雁翎刀突然劇烈震顫,刀柄鑲嵌的辟火珠應聲碎裂。
浮玉反手扯斷燒焦的繩索,火星濺落在她鴉羽般的睫毛上,映得瞳孔深處幽冥鬼火明明滅滅:"道長可知?"她踩著星河道士焦黑的指尖,"供奉邪神者,終成神龕祭品。"
火神虛影驟然坍縮成一點金芒,裹挾著整座法壇的業火轟然灌入星河天靈。
凄厲慘叫戛然而止,眾人只聽得"噼啪"脆響——道人燒成焦炭的軀殼竟保持著掐訣姿勢,空洞眼窩里還凝著兩粒不肯熄滅的火種。
趙司銘的白玉扳指"咔"地裂開細紋,潑天熱浪里混著皮肉焦糊的腥臭。
陳齡突然按住腰間羅盤,銅制指針瘋狂旋轉著指向西北:"王爺,地氣有變!"
浮玉廣袖翻卷,殘余火星在她掌心聚成三寸赤蛇。
林沉軒玄色蟒袍掠過滿地灰燼,繡著銀線的袖口堪堪擦過她染血的指尖:"王妃......"
"王爺現在可信我清白了?"浮玉忽然踉蹌半步,腕間紅繩寸寸斷裂。
她仰頭時,發間融化的銀簪正滴落液態金屬,在林沉軒刀柄烙出曼珠沙華的紋路。
林沉軒喉結滾動,十年前東宮大火里模糊的人影與眼前女子倏然重疊。
那時蜷縮在琉璃瓦下的孩童,也曾見過這般焚盡八荒的赤焰:"你究竟......"
"接住我。"
浮玉毫無征兆地后仰,燃燒的裙裾在風里綻開血色蓮花。
林沉軒本能地伸手,少女冰涼的脊背撞進胸膛時,他聽見琉璃佩環相擊的脆響——與記憶里母親墜井時腰間玉玨的碎裂聲,分毫不差。
"十二年前上元夜,王爺在御花園假山下埋過什么?"浮玉染著硫磺味的指尖劃過他腕間舊疤,"是半塊沾血的桂花糕,還是......"
林沉軒瞳孔驟縮。
未及開口,東南角突然傳來重物墜地聲。
何囚眉枯槁的手指正死死摳著犀角燈盞,燈芯里跳動的綠火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輕弦說冷......她說冷啊......"
浮玉指尖冥火忽明忽暗,十八盞引魂燈繞著何囚眉結成困陣。
她倚在林沉軒臂彎輕笑,唇色被火光染得妖異:"何大人不妨猜猜,令嬡的魂魄此刻......"
凄風忽起,燒焦的梁柱轟然倒塌。
林沉軒攬著浮玉旋身避開,玄色大氅裹住兩人時,他嗅到她發間若有似無的彼岸花香——與三途川畔那株纏著他亡母棺槨的妖花,氣息相同。
"報——!"
侍衛的驚呼撕裂余燼未消的夜空。
林沉軒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刀柄新烙的花紋,抬眼望見趙司銘正用銀針挑起星河焦尸中的火種。
而浮玉已經掙開他的懷抱,足尖輕點著滿地霜花走向何囚眉。
"該收網了,王爺。"她回眸一笑,身后燃燒的廢墟里突然鉆出千萬條暗紅根須,纏繞著滿地灰燼凝成血色詔書,"您猜戶部尚書府藏著多少......"
西北天際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的剎那,浮玉的聲音混著雨絲鉆進林沉軒耳畔:"......活人煞的祭品?"
暴雨澆在青磚上蒸騰起腥臭白霧,何囚眉枯瘦的手指幾乎摳進犀角燈盞的紋路里。
浮玉足尖碾過星河道士未燃盡的符紙,血色詔書在雨幕中忽明忽暗:"何大人可知,枉死鬼最愛在頭七夜......"
林沉軒的雁翎刀橫在何囚眉頸間,刀刃映出他松弛的皮肉正簌簌發抖,"三年前漕運稅銀,去歲江南織造局,今夜這場大火——堂堂尚書府何家當真是兩朝元老。"
何囚眉突然匍匐著抓住浮玉裙角,燈盞里的綠火舔舐著她繡金線的裙裾:"王妃娘娘明鑒!都是您父親的柳姨娘蠱惑......"
浮玉指尖挑起盞中鬼火,火苗竄起時映出何輕弦生前的臉。
林沉軒瞳孔微縮——那張臉竟與三年前溺斃在護城河的歌妓有七分相似:"趙司銘!"
玄衣侍衛應聲押上紫檀棺槨。
浮玉廣袖掃過棺蓋,暴雨在朱漆表面凝成血淚般的紋路:"何二爺既如此,不如將何姑娘風光大葬?"
"不可!"何囚眉渾濁的眼球幾乎凸出眼眶,"這煞星會......"
"會如何?"浮玉突然俯身,發間融化的銀簪滴落在他手背,燙出曼珠沙華的烙印,"是怕她夜半叩門,還是怕她揭了尚書府地窖第三塊青磚?"
驚雷劈開東南角的梧桐樹,燃燒的枝干轟然砸在棺槨旁。
林沉軒的刀鋒壓出血線:"陳齡,送何二爺回府。"
"且慢。"浮玉腕間斷裂的紅繩突然纏住棺槨,十八盞引魂燈在雨幕中結成血色羅網,"要送便送全套——煩請二叔親自扶靈,再請白云觀做足七七四十九日水陸道場。"
何囚眉喉間發出瀕死野獸般的嗚咽,他看見何輕弦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漆黑發絲從棺槨縫隙里蜿蜒而出。
浮玉染著冥火的指尖輕點他眉心:"記住,子時三刻莫要熄燈。"
暴雨中的王府突然響起梆子聲,趙司銘的白玉扳指裂成兩半。
林沉軒抬手接住墜落的半塊玉玨,十年前母妃臨死前塞進他掌心的殘玉竟開始發燙:"王妃似乎對陰司之事......"
"王爺不如問問這滿院焦尸?"浮玉轉身時,燃燒的裙裾掃過星河焦黑的軀殼。
道士保持著掐訣的姿勢轟然倒地,七枚熔化的五帝錢滾進地縫,發出類似女子嗚咽的聲響。
陳齡的羅盤突然指向尚書府方向,銅制指針在暴雨中迸出火星。
何囚眉連滾帶爬地撲向轎輦,十指抓撓著青石板留下帶血的抓痕:"起轎!快起轎!"
浮玉倚著滴水的廊柱輕笑,看著八名侍衛抬起劇烈晃動的紫檀棺槨。
雨絲穿透她指尖纏繞的冥火,在地面映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王爺可要派人盯著?"
林沉軒的刀柄曼珠沙華紋路突然滲出金紅液體,與浮玉鎖骨處的彼岸花印記遙相呼應。
他望著尚書府車馬消失在雨幕中,突然嗅到飄散的血腥氣里混著生犀角的異香。
西北天際又一道驚雷劈下,照亮王府飛檐上懸掛的青銅鈴鐺。
浮玉足尖輕點滿地霜花,燃燒的灰燼在她身后凝成判官筆的形狀:"今夜子時......"
話未說完,裝著星河焦尸的草席突然竄起幽藍火焰。
趙司銘的銀針還未觸及尸體,焦黑軀殼便化作飛灰,唯剩兩粒火種在雨水中詭異地浮沉。
林沉軒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刀柄烙印,卻見浮玉已踩著滿地血詔走向內院。
她褪色的裙角掃過星河道士未燃盡的符紙,暗紅根須從地底鉆出,將最后一點火星吞入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