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咱們接著說正事?!?/p>
諸葛胤把剛才說的引胡人刮骨療傷之策,跟曹猛解說了一遍。
曹猛跟曹復(fù)、曹規(guī)的反應(yīng)一樣,吃驚不小。
漢人統(tǒng)治中原大地幾千年,讓未開化的蠻夷之人入主中原,曹猛接受不了。
小心措詞道:“先生,別無它法嗎?那都是些茹毛飲血、好勇斗狠之輩,讓他們?nèi)胫髦性?,中原百姓太苦了?!?/p>
諸葛胤眸色微冷:
“非我心狠,而是晉國也好,吳國也罷,從根上爛透了,內(nèi)政失修,內(nèi)訌必起,內(nèi)訌起,外侮必乘虛而入,木朽蟲生,墻罅蟻入,自古皆然。蚌鷸相爭,豈能不授漁人之利?
若君上,辨忠奸,別貞淫,抉明昧,核是非,統(tǒng)御有方,文武將相、州郡牧守,個個都是賢能廉察,稱職無慚,就是胡人各族湊成一個空前絕后的大聯(lián)盟,也休想占去我漢人疆土半寸。
漢人非貴,夷人非賤,只守定上古九州的范圍,不許胡人羼入,卻因圣帝明王寥寥無幾,又無良臣將相護(hù)國,治少亂多。人必自侮,然后人侮;家必自毀,然后人毀;國必自伐,然后人伐。
歷朝外患,從內(nèi)亂入,內(nèi)亂越多,外患亦趨深。漢人自成鷸蚌,就別怪咱們做了漁翁。我也只不過是應(yīng)時運勢,借胡人之力,替康兒報仇血恥。至于,屈死的漢人,怪只怪他們生不逢時!”
諸葛胤的一大套話,聽得曹猛、曹規(guī)直咔吧眼睛,他們半懂不懂。
曹復(fù)在諸葛胤膝下受教多時,聽出了先生的心虛,諸葛胤少有說這么長段話的時候。可見,要用先生說的那些道理,說服他自己有多難。
諸葛胤夾了口茶,緩了緩心緒,接著道:
“倫常乖舛,骨肉尋仇,是為亡國的第一禍胎;信義淪亡,豪權(quán)互鬩,是為亡國的第二禍胎。胡人不過乘間抵隙,可進(jìn)則進(jìn),既見我中原危亂,樂得趁此下手,分嘗一臠,而我只是看到了災(zāi)禍必然發(fā)生,因勢利導(dǎo)罷了。
當(dāng)然,不能讓胡人痛痛快快入主中原,胡人只是咱們對他們的稱呼。胡人分好些族群,他們互相之間也是爭斗不斷,他們不斗,咱們也要想法子讓他們斗。漢人開蒙早,有幾千的文化底蘊作依托,會沒法子把局面扳回來?你們也太小看漢人的智慧了。”
話落,屋靜,許久,沒人言聲。
曹猛、曹規(guī)轉(zhuǎn)著眼珠子,前有諸葛亮,后有諸葛胤,曹猛、曹規(guī)自然相信漢人的智慧謀略,諸葛胤的說辭 ,令二人舒坦了不少。
曹復(fù)插嘴道:“可是,先生,那個奶娃娃太小了,得等好些年才能長大呢?”
諸葛胤點點他:
“你呀,就是沉不住氣,司馬氏一族根深葉茂,想拔除,不是殺個司馬瑰、司馬景那般簡單。人死多了,你當(dāng)司馬炎是吃素的?等那娃娃20年,讓他渡江奪了長江以南的控制權(quán),相當(dāng)于斷了司馬氏的帝王路。不費咱們一兵一卒,悄悄換了司馬氏的繼承人,不值得等20年嗎?”
曹復(fù)不服氣:
“那他太小了,就算我有耐心等,中間的變數(shù)也太大了。他頂著司馬伷長孫的名頭,后宅那些陰私事,先生比康兒知道得多,就算沒有那些陰私手段,他自己染了疫癥,也有可能中途夭折了。”
諸葛胤攤攤手:
“不錯,真如此,那只能說司馬氏氣數(shù)未盡,康兒運氣太差,為師也只能無奈嘆息了?!?/p>
曹復(fù)一噎,他的運氣從來就沒好過!
早年,諸葛胤利用姜維,被個叫丘建的小人物壞了好事。后來的八星爭日,馬上就要見到曙光了,又被步闡攪了局。洛陽瘟疫,眼瞅著司馬炎要斷氣了,又蹦出個王叔和,他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差??!
曹復(fù)小臉晴轉(zhuǎn)陰,屋內(nèi)氣氛為之一沉。
曹規(guī)探頭探腦左右看看:
“先生,聽了半天,您看我總結(jié)的對不對啊。等晉國朝廷生變,讓竇杰的人歸蜀,把蜀地從晉國單分出來。然后引胡人入主中原,跟司馬氏爭奪中原的控制權(quán),那個娃娃渡江而治。咱們再想法子讓胡人內(nèi)斗,削弱他們的實力。再助那娃娃奪回中原,是不是這么個意思?”
諸葛胤點點頭,補充道:
“不錯,但你少說了一條,一旦晉國朝廷生變,遠(yuǎn)在涼州的張軌不會錯失良機(jī),他一定會將涼州據(jù)為已有,晉國的版圖就又去了一塊兒。司馬氏的統(tǒng)治四分五裂,在這個過程中,胡人也好,司馬氏內(nèi)部也罷,都會一點點消磨司馬一族的有生力量,康兒的仇也就報的差不多了。
不過,過程肯定不會像說得那般簡單,中間會出現(xiàn)許多不可控的因素,我也無法保證能順利實施。就比如,康兒說的那個娃娃,一旦他中途夭折,所有的謀劃就是空談。”
曹猛、曹規(guī)互相對了半天眼神,文人太陰險,就沒有他們想不出的損招。偷偷換了司馬氏的血脈,分裂晉國統(tǒng)治,引胡人削弱司馬氏的有生力量,先生都是怎么想出來的!
方法雖磨人了些,但確實比他們一個個殺來得隱蔽,也要安全許多,兄弟們也少流些血,雖然過程不可控,但值得一試!
只一瞬,二人就同意了諸葛胤的長遠(yuǎn)方略,以他們的腦子,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曹猛道:“康兒,我看先生的法子不錯,可行性極高,就是磨人了些,可也要安全許多。你才21歲,再等20年,不過才四十出頭,叔覺著,可以一試。若你實在不愿意,咱們就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p>
曹規(guī)隨聲附和:“對,對,康兒要是不愿意,咱們就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
曹復(fù)瞅瞅二位叔叔,再瞄眼先生,半晌,悶悶道:“先生的法子自然是好的,康兒就怕沒命等那么久?!?/p>
曹猛大巴掌使勁拍了他一下:“瞎說什么呢,在我們幾個長輩跟前,也有你裝老的?咱們還沒死呢,哪輪得到你。放心,再過二三十年,叔叔們還活蹦亂跳呢,你的命且長著呢?!?/p>
曹規(guī)趕緊跟上:“是啊,是啊,康兒,先生和叔叔們都沒言老,都有信心幫你除了司馬一族,你年紀(jì)輕輕的,說什么喪氣話?!?/p>
曹復(fù)自幼聰慧,一聽之下,已知二位叔叔傾向先生的長遠(yuǎn)謀劃,仔細(xì)想想,先生的謀劃想當(dāng)然的成分居多,卻并非不可行。
實施起來,雖不如真刀真槍來得痛快,卻能用最小的代價,取得最大的成效……
一旦想通了,再等20年就不是太難接受的事,努力擠出個笑容:“二位叔叔說得是,康兒就再等20年?!?/p>
“欸,這就對嘛?!?/p>
曹猛的蒲扇大手,拍得曹復(fù)生疼。
曹規(guī)笑道:“先生,那咱們不能這么等著吧,接下來該做什么,您得給咱們立個章程?!?/p>
諸葛胤抬抬眉毛:“你先把臨平湖的事解決了,別的先放一放?!睊吡搜鄄軓?fù),接著道:
“臨平湖一事,花費巨大,做什么不需要銀子?緩些日子,再說吧?!?/p>
曹復(fù)臉騰地紅了,這就是他任性的后果。
本來他還竊喜,掙了孫皓好大一筆銀子,轉(zhuǎn)眼就把掙的那點搭進(jìn)去了,還不夠,愧疚地抬不起頭來。
曹規(guī)似笑非笑瞟了曹復(fù)一眼:“也行,緩緩就緩緩,反正日子長著呢?!?/p>
諸葛胤指尖在膝頭上輕點了幾下,淡聲道:“疏通臨平湖未必沒有驚喜……”
曹復(fù)猛一抬頭,有驚喜?!難不成先生還有后招?
曹規(guī)、曹猛瞪著牛眼等著諸葛胤的下文。
疏通臨平湖不是小事,要投入天價的人力、物力,曹猛、曹規(guī)面上不顯,私下里心疼得食不下咽,一閉眼就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往外飛,猛然聽說有驚喜,不啻于溺水之人,恰逢伸過來的竹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