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初年,有個叫鄧通的,進宮做了黃頭郎……”
諸葛胤輕聲慢語,張口就是長篇大論。
曹復三人聽得眉頭微皺,說臨平湖呢,怎么扯西漢初年去了,還有黃頭郎……
等等,黃頭郎是專司宮里掌管行船之人,跟皇家有關!三人立時來了興致。
“一日,漢文帝做夢,夢見自己要翱翔九天,卻無論如何都登不上天梯,一個黃頭郎從后面推了他一把,他借勢登上天梯,回頭一看,見是一個穿了件橫腰單短衫的黃頭郎,那黃頭郎不修邊幅,衣帶隨意地在背后系結。
夢醒,漢文帝記掛著夢中的事,前往未央宮西側的蒼池漸臺,稍稍尋找夢中推他上天的黃頭郎,正好見到正在撐船的鄧通,鄧通的衣帶從后背打了個結,正如夢中所見。
漢文帝召問他姓名,知其姓鄧名通,音近‘登通’,漢文帝十分高興,當即讓鄧通貼身侍侯。
鄧通個性溫和、謹慎,不喜張揚,也不善交際,宮里賜他休假,也不出去玩耍,深得文帝喜愛,時常賞賜財物給鄧通,累有億萬錢之多。
有個叫許負的相面很出名,名氣之大連漢文帝都聽說了,他命人將許負請進宮,鄧通陪侍在側,漢文帝命許負先給鄧通相面。
許負端詳鄧通半天,說鄧通會因窮困而餓死。
漢文帝大笑,說道:“他富不富有,在于我,朕如此寵愛他,怎會讓他貧困餓死呢?單這一條,你就沒算準。”
于是,漢文帝將許負攆出宮去。
隨后,漢文帝不信邪地給鄧通逆天改命,他將鄧通家鄉附近的大小銅山都賞賜給鄧通,準許鄧通鑄錢。
鑄錢歷朝歷代都被官家把持在手中,漢文帝允許鄧通私人鑄錢,絕對是天大的恩典。消息傳到鄧通老家后,親朋鄰里奔走相告。
鄧通的父親感念皇上恩德,帶領女兒女婿們雇工匠在銅山一帶采銅、燒炭、鑄錢,嚴格遵照鄧通的囑咐,每一個錢都要精工細作,從不在鑄錢時摻雜鉛、鐵取巧謀利,因此制作出的鄧通錢光澤亮,分量足,厚薄勻,質地純。上自王公大臣,中至豪商巨賈,下到販夫走卒,無不喜愛鄧通錢。
當時,流通的貨幣,除了西漢發行的錢幣外,還有吳國錢。
吳國錢以發行量大占優勢,鄧通錢以質地優良取勝。一時間,吳國錢與鄧通幣流遍全國,鄧通從此富可敵國。
漢文帝晚年患癰,病痛難忍,鄧通為報其恩德,常為漢文帝吸吮患處,緩解漢文帝的痛苦。
漢文帝很感動,問鄧通:“天下間,誰是最愛朕的人?”
漢文帝以為鄧通會說,他是最愛自己的人,誰知,鄧通卻說:“陛下,沒有比太子更愛您的人了。”
次日,太子進宮問候漢文帝的病情,想起鄧通的話,漢文帝為了測試太子的孝心,讓他吸吮患處。
那患處,濃血惡心,別說吸了,光看,就讓人想吐,可君父發話了,太子不得不聽,強忍不適,替漢文帝吸允患處。
事后,太子聽說鄧通經常為皇上吮癰,感到很慚愧,卻也因此怨恨上鄧通了,他以為鄧通是在故意整治他。
文帝死后,太子即位,帝號景。
景帝一即位,首先便把鄧通革職,追奪銅山,并沒收了鄧通所有的家財。可憐曾富逾王侯的鄧通,一旦落難,竟與乞丐一般,身無分文,最后真應了許負的話,餓死街頭。”
諸葛胤講了長長一段故事,講畢,他端起茶盞輕啜,久久沒有下文。
曹規忍不住開口:“先生,您是懷疑鄧通并非身無分文,他還另藏了些家財,那些財物……就在臨平湖?”
曹猛、曹復眼神灼灼地盯著諸葛胤,先生不會平白無故講這個故事,結合前面的話,答案呼之欲出。
諸葛胤淡笑點頭:“不錯。”
曹規三人滿臉喜色。
自古少有私人鑄錢的,從銅山挖出多少銅,除了當事人,誰能說得清!若鄧通藏有私財,肯定少不了,仨人恨不得馬上飛往臨平湖,好把湖底下的財物都挖出來。
諸葛胤又道:
“早年我曾到過鄧通的家鄉,聽過些關于鄧家的故事,才會突發奇想。這些年,我一直在比對鄧通家的銅山出產量和流通民間的銅幣量,扣除漢景帝查抄的那部分,有很大一個缺口,怎么都比對不上。鄧家藏了數量不菲的財物是肯定的,但他把財物藏哪了,卻說不好。”
諸葛胤的話,如一盆冰水,把三人興奮的火苗滅了一多半。
曹猛追問:“那……您跟我們說這個故事,肯定有線索,對吧?”
諸葛胤嗯道:
“不錯,文獻上說鄧通貪財,卻行事謹慎。景帝對他的敵意,他不可能一點都沒察覺,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沒有應對之策?我懷疑,以鄧通貪財的性子,寧可死,也不會交出那么大一筆財物。他深知以景帝對他的敵意,交不交,都要死。那么,餓死街頭,就是他保全鄧家私財的手段。若我猜不錯,那鄧通也稱得上是天下一大狠人了。”
曹猛吸了吸氣,心說,他若是鄧通,估計也是舍命不舍財的,反正都是個死,何不把財物留給家人,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害他的漢景帝吧。
諸葛胤接著道:
“鄧家的銅山在蜀地,在當地極惹人眼,而且蜀道難行,走水路更便捷,要想不被人一鍋端了,只有把財物遠遠運出蜀地,才能保得住。經過多方比對、查訪,鄧家有船隊到過臨平湖,然后所有的線索都斷掉了。我懷疑臨平湖之所以淤塞,是湖下有東西,而能把湖道都淤塞了的東西肯定小不了,沒準,鄧家是連船帶船上的財物一起沉入臨平湖的。”
曹猛三人聽得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大干一場。
想到一事,曹規臉上的興奮稍減,問道:
“先生,若是鄧通有意藏匿財物,鄧家后人肯定知道,那……”
他是想問,鄧家人有意藏財,難道會任由財物藏在湖底,不打澇上來?
諸葛胤解釋道:
“在魏宮那幾年,我查過宮里的文獻,漢景帝曾數度派人前往鄧通的家鄉。大概,他也發現鄧家家財對不上。以漢景帝的小肚雞腸,為了那筆巨大的財富,怕是會對鄧家人下死手,鄧家未必能留下后人,鄧通為后人留財的苦心,白費了也說不定。事情過去太久,不易查清,我說的,只是我的推測,所以才說,你們別高興太早了。”
曹猛三人面面相覷,這么說,先生也沒把握,他們不知該作何表情了。
曹猛不死心:“那您估計,把握有多大?”
看著曹猛一臉貪財像,諸葛胤失笑,伸出五指:“五五之數。”
曹猛:“……”
這不是曹猛想聽到的答案。
諸葛胤看向曹規:
“你把我的猜測說與竇杰和胡老大他們,讓他們也參與進來,有財大家一起發嘛。若是臨平湖底下真有財物,胡老大他們拿三成,竇杰拿二成,剩下的正好添了疏通臨平湖的虧空。”
曹規正在飲茶,聞言,一口水噴出來,差點沒嗆著。
這叫有好事,別落下他們?您自個都不確定,那只是一個猜測好不好!好不好!!
曹猛的老臉一陣抽搐,先生是心疼疏通臨平湖的銀子,抓竇杰和胡老大他們當壯丁,給他疏通臨平湖,好減輕揚谷幫的壓力。
曹復頭低了低,若不是他,規子叔不會接疏通臨平湖的活兒!他是狠狠出了口惡氣,可也給揚谷幫闖了大禍。他無比希望臨平湖下,真有鄧通藏匿的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