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歲那年進宮,要嫁的原是太子。因太子早夭,才改嫁了新太子趙淇。總歸沈家的女兒要當皇后,皇帝是誰倒不打緊。趙淇厭惡我一顆權勢心,專寵嘉貴妃,將我束之高閣當擺設。
長久的沉默。
半天,只聽見趙淇一聲冷笑:「費盡心機才當上皇后,你哪里舍得讓位,不過是惺惺作態、以退為進罷了!」
「喬張做致,怎么?想史官記一筆朕寵妾滅妻,給朕和心柔戴一頂昏君奸妃的帽子?」
我搖搖頭:「臣妾是真心實意,只愿陛下放我出宮去,到皇陵長伴玨兒。」
趙淇愣了一愣。
我心里苦笑一聲。
恐怕,他早已不記得玨兒是誰了。
也是,本就是他不想要的孩子。
趙淇終于記起來,嫌惡道:「說到底,不還是不滿朕立環兒做太子!」
環兒。
我恍惚地一笑:「環兒,嘉貴妃的兒子,才出生三天,就已經有名字了啊。」
不似我那玨兒,連名字都是死后為墓碑上有名才倉促取的——我取的。
我說,論輩分從玉,我兒這一生短如朝露,恰如玉環般遺憾,便以玨兒為名吧。
玨,是有缺口的玉環。
而趙淇,為他和嘉貴妃的兒子取名「環」。
饒是已經心如死灰,我的眼眶,也還是為我可憐的玨兒酸了一酸。
趙淇不耐煩:「你講不講道理?玨兒已死,朕總不能把他從墳墓里挖出來封太子。」
我耐心解釋:「臣妾沒有不滿,臣妾是真的想去守陵。」
趙淇惱羞成怒:「天子尚在人間,后妃就去皇陵,哪有這樣的規矩。」
「沈幼君,你莫不是在咒朕死?」
我抬眼看他,眼神平靜:「既如此,請陛下休妻,將臣妾貶為庶人。」
「如此一來,不再是陛下的女人,總能以娘親的身份去給兒子守陵了吧?」
話音落地,換來長長的沉默。
許久,趙淇笑了:「既如此,朕就成全你。」
「立刻收拾包袱,午時三刻前,給朕滾出宮去!」
一只白玉盞朝我擲過來,摔成碎片,濺起來,劃破我的臉頰,血珠子如紅珊瑚般滴落。
我將鳳冠放在地上,俯身叩頭,長謝君恩:「謝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