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六年隆冬,宋小將軍帶領十萬大軍卻匈奴七百余里,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七年初春,班師回朝,煊赫一時,封無可封。宋將軍回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與青梅竹馬十余年的妻子和離,續娶了嬌妻。后來我不止一次在午夜...
宣仁六年隆冬,宋小將軍帶領十萬大軍卻匈奴七百余里,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七年初春,班師回朝,煊赫一時,封無可封。
宋將軍回來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與青梅竹馬十余年的妻子和離,續娶了嬌妻。
后來我不止一次在午夜夢回間,看到十多年前年輕氣盛的小將軍趴在墻頭。
他聲嘶力竭的對我喊:「阿暮,不要原諒他!」
1
大軍班師回朝的時候,我正在藥堂里給一個老人家看病。
春寒料峭之時,總是有很多人生病來藥堂里找我看病拿藥。
所以當馬蹄聲愈來愈近,宋鶴鳴下馬擁我入懷之時,我并沒有發覺且被他嚇了一跳。
“阿暮,我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宋鶴鳴笑得張揚又燦爛,他抱著我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摟著他的脖子低頭凝視他。
他的眉眼經過了戰爭的洗禮變得更加堅毅,因為急行進城的緣故鬢角沾染上了些許的風霜。
這是我意氣風發的小將軍啊。
周圍來看病的病人笑得一臉曖昧的催促著我趕快和小將軍回家去。
他們表示全都是些小病,不差這一天的光景。
我害羞的被宋鶴鳴抱上了馬,他身上的盔甲硌的我生疼,但我一點都不在意。
路兩旁圍觀的百姓發出善意的起哄聲。
我把頭靠在他的頸窩處。
“阿暮,辛苦你了。如今我回來了,你不用再每天拋頭露面給別人看病維持家里的開銷了。”宋鶴鳴親昵的湊在我耳邊說道。
我卻搖搖頭:“阿鳴,你知道的......”
但還未等我說完,宋鶴鳴揮起馬鞭催促著馬兒快跑起來:“回家再說,我已經等不及回家見阿娘了。”
我緊緊抱住了宋鶴鳴。
眼前的景物飛速地掠過,我斂下眼眸將心中的情緒壓下。
不知道為何,我突然覺得,宋鶴鳴好像和我印象中那個人的形象。
有點不一樣了。
2
婆母早在得知宋鶴鳴大勝匈奴之際,就每天在宋府門口等著他回來了。
宋鶴鳴在“我兒,我兒”的呼喊中抱著我跳下了馬。
“阿娘,我出征三年,你如今看起來卻更加年輕富態了。”宋鶴鳴挽著婆母的手路過層巒的假山,穿過弄堂,走過賞花游廊,進了主屋。
他點評道:“而且咱家也比三年前更加的富麗堂皇了。”
我低眉順眼的跟在后面聽著宋鶴鳴和婆母喋喋不休的談話。
和年少時一模一樣。
我腦海里浮現出還未成婚時,宋鶴鳴跟在我身后紅著臉纏著跟我講話的樣子。
我心中平靜下來。
沒有人是會一成不變。
但宋鶴鳴一直把我放在心中。
婆母拉過我的手笑瞇瞇的:“這都多虧了咱們阿暮,你不在的這三年里,咱們府里的中饋還有我身子的調養都是阿暮一手操辦的。”
“哎,你也知道咱們家自從你爹戰死后就落敗下來了,我的身體也一向都不好。這三年阿暮在外開了藥堂既補貼了家用又賺了好名聲。”
“在內呢,她服侍我從不假人于手,如今我每日啊都能圍著府里走一圈呢。”
宋鶴鳴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仿佛一團火要把我烤化。
我悄***的鉤住他的小手指,斜飛了他一眼。
“阿暮啊,如今阿鳴回來了,你終于可以放下亂七八糟的事休息了,我就等著抱孫子了。”婆母感嘆道。
宋鶴鳴歪頭摳了摳我的掌心:“以后你就待在家里生孩子就好了,掙功績賺名聲的活兒本應該是我做的。”
我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他的話我本應該感動的。
但是我卻一下子呆愣住了,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
“可是,藥堂是我的心血,還有很多人等我去診病。”我張了張嘴,干巴巴地反駁著他們的決定。
“藥堂里那么多人,且又不止你一個大夫。”宋鶴鳴委屈道,“難道三年未見,阿暮不想多和我親近親近嗎?”
我沉默了下來,看著宋鶴鳴笑得燦爛的表情。
心尖倏地顫了顫。
3
夜色深深,小別勝新婚。
一陣歡好過后,宋鶴鳴已經睡得深沉了。
我坐起身,盯著圍爐上咕嚕咕嚕滾得沸騰的茶壺出神。
我初識宋鶴鳴時,是在一個隆冬,那個時候宋鶴鳴的爹還沒有戰死沙場。
我家搬到了他家的隔壁。
那天的雪可真大啊,把我娘咳得血遮蓋的一干二凈。
我躲在廊下哭泣時,宋鶴鳴爬上了墻頭。
他說,你哭什么啊,小蘿卜頭。
我說,我娘死了,我再也沒有娘了。
他說,嗐,那以后我當你娘不就成了嘛!
那天他趴在墻頭上安慰了我一個時辰,直到大雪將他的頭發眉毛覆蓋。
后來他天天趴在墻頭上找我聊天。
他抱怨他爹嚴厲,讓他練武練得全身是傷。
我踩著梯子給他臉上的淤青涂抹藥膏,告訴他我以后要行醫治人。
他說,那敢情好。
以后他當將軍受了傷,就來找我治。
可是,如今宋鶴鳴已經成了最有功績的大將軍了。
那為何偏偏我就不能行醫了呢?
為何非要把我困在內宅當中,像我阿娘、婆母那樣,變成一個每日只能等待丈夫歸家的宋夫人?
我悲哀的看著燭光下宋鶴鳴朦朧的睡顏。
他依舊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但是他卻忘了我們的約定!
我平靜的撫平他在睡夢中皺起的眉頭,躺回了他的懷中。
明明宋鶴鳴最應該知道的......但他卻......
沒有人可以讓我放棄我的夙愿。
宋鶴鳴也不可以!
4
晨起時,宋鶴鳴已經去上朝了。
我坐在梳妝臺前看著丫鬟給我梳妝,心里思考著等宋鶴鳴回來如何和他商討。
商討繼續讓我去藥堂行醫看病的事。
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如果他無論怎樣都不同意的話。
那就......
我閉上了眼睛。
“夫人,夫人不好了!藥堂里的人來傳話說,昨天的那位老人家夜里突發高熱,如今怕是要不成了!”傳話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進來喘著粗氣地說道。
我噌地站起身來,穿上大氅就往外走。
“如今人在哪里?”
“在藥堂。”
丫鬟一邊答話一邊拎起藥箱吩咐府里迅速備馬車。
一路上我著急得不能自已。
我責備自己為何昨日還沒給他仔細診治就匆匆地和宋鶴鳴回了家。
如果......如果我昨日看出來了他的病灶,老人家是不是就不會有如此一遭?
馬車停在藥堂門口,我跳下馬車飛速地進了藥堂。
老人家已經面如金紙昏迷過去,進氣多出氣少了。
我不敢多耽擱,伸手掀開他的眼皮。
而后又是一番望聞問切。
最后寫下藥方立馬讓藥堂里的人抓藥熬煮,親手給老人家服下藥。
等到老人家臉色紅潤起來,呼吸也沉穩有力后,我終于長呼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我囑托好老人家的兒子兒媳煎藥的相關事宜后,緩步走出了藥堂。
藥堂旁的大柳樹下,宋鶴鳴正站在那。
我心中有些甜,他是來接我回家的吧。
看吧,宋鶴鳴嘴上說著不愿意讓我繼續開藥堂,但他還是愿意來藥堂看我。
他還是我的阿鳴。
“阿鳴,你怎么來了?”我拉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身上。
“阿暮你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我腦中嗡嗡作響,猛然抬頭抬頭看他。
看見的卻是宋鶴鳴鐵青的臉色。
5
我突然被宋鶴鳴牽制住了雙手生硬的塞進了馬車里。
到了府里,他一路扯著我把我摔進了臥房。
“阿鳴,你要做什么?”我被他摔在地上摔得生疼。
宋鶴鳴聲音低沉:“今日我上朝,陛下當眾宣旨封我為威遠侯,賜正一品驃騎大將軍之職,又另賞食邑三百。阿暮你瞧,我如今比我爹還要厲害了,沒人再瞧不起我家了。”
“下了朝我第一個就找你分享這份喜悅,可是當我打開房門后卻空無一人。”
“阿暮!如今滿心滿眼都不再是我了,難不成你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
我聽了他的話簡直不可置信:“阿鳴,你不是不知道因為我阿娘咯血而死我從小就立志要行醫救人的。他們?他們又是誰?難道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比得過咱們相識至今的十年嗎?”
宋鶴鳴的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陰翳。
他變了,他確確實實徹底的變了。
“我也不想相信別人說的話啊,可是我出征三年,你在藥堂里對別的男人又摸又蹭,我今日可是親眼所見!”
“藥堂里的病人有男有女,我做的都是正常的治病手法。”我心頭發涼,心中涌出無限的悲哀。
“你變了,宋鶴鳴。你從前從來不會這樣想。”
我顫抖著手捶打著他堅硬的胸膛,每一下都發泄著我心中難過。
宋鶴鳴拉起我的手腕:“我變了你就沒變嗎?你瞧,從回來你連一句恭喜我的話都沒說呢。”
“也許讓你懷一個孩子,懷一個我的孩子,你就沒有心思想旁的事了。”
他通紅著眼,蠻力將我壓在桌子上,扯開了我的衣衫。
“從前我疼惜你,你卻不珍惜。他們說得沒錯,女人就不應該慣著。”
6
我被宋鶴鳴囚禁在了臥房里。
這半個月來,夜夜粗暴相待。
我也知道了宋鶴鳴口中的“他們”是誰。
他出征的這三年來,日日夜夜朝夕相處的是他的同袍們。
男人在一起什么葷的都說。
這三年他不僅在打仗,還被改變思想。
十年來的青梅竹馬之情,被他們扭曲轉變。
曾經如太陽般照耀于我的少年將軍此時已經變得面目可憎。
臥房的窗戶被釘上了木板,我從窗欞的縫隙中看到屋外的草藥已經長出了嫩芽。
連翹,是連翹。
那年宋鶴鳴的阿爹戰死沙場。
宋鶴鳴于靈前長跪不起。
我將連翹搗碎涂抹在他的膝頭,告訴他不要傷心,他的阿爹會在天上保佑著他永遠平安。
待到他的膝蓋消腫的那一日,他跑來一臉的堅定。
阿暮,等到我成了大將軍,我永遠對你好,直到我戰死沙場為止。
如今連翹年年長起。
宋鶴鳴卻永遠不再是我心中的那個宋鶴鳴了。
7
不記得過了多少日子了。
我臥房的門在白日里就被打開。
我瞇著眼看著從外頭進來的人。
通身的氣派不似普通人。
“陛下口諭,太后急癥,宣祝暮即刻進宮醫治,不得有誤,欽此。”
我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中迸發出希冀的神采。
“是,民女即刻就和公公進宮。”
我甚至都顧不上梳洗,就跟在宣旨的太監身后走了出來。
我感受到了外面暖暖和煦的微風。
原來,已經四月份了啊。
我從門口遇到了急匆匆趕回來的宋鶴鳴。
“公公,我夫人她......”
宣旨太監笑呵呵地擋在我身前:“大將軍,還請見諒。您也知道太后他老人家得了怪病,宮中知道您夫人醫術了得,特請她去宮中給太后診治。”
宋鶴鳴點了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了不舍。
我只覺得他這番的惺惺作態很是好笑。
“等我回來,咱們就和離吧。”我路過他時,從他的身邊輕聲說道。
“不。”宋鶴鳴強硬地拽住我的手。
宣旨太監回眸看他:“宋大人,還有什么事嗎?”
他一點一點的松開了手,用委屈的眼神緊緊盯著我。
我沒有再抬眼去瞧他,一言不發的跟在宣旨太監的身后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