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遠近聞名的木偶世家。皇上曾說，誰是云家下一任家主，誰就是太子妃。家主大比上，我爹的養(yǎng)女悄悄調換了我們制作的木偶。她呈上的木偶精美絕倫，我的卻粗制濫造。太子說我丟人現(xiàn)眼，我爹要將我逐出家門。
因著皇上的承諾，此次大比格外隆重，連太子都來旁觀。
堂兄弟們呈上自制的木偶后，太子笑得一臉促狹：“原來云家子弟制作的偶人，也不過如此。”
可在云汝呈上木偶后，全場靜默了。
她身前的那個木偶，鬢若刀裁，眉若墨畫，目若秋波。
看人時欲說還休，端的是神儀明秀，姿容如玉。
云汝牽著絲線，笑著說：“這是我參比的偶人。”
下一瞬，木偶學著她的動作神情，說出和她一模一樣的話。
“汝兒，你做的偶人竟然能學人語。”我爹驚呼出聲。
太子夸她技藝高超，所有人都在倒抽涼氣。
只有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云汝面前的偶人。
這個木偶，是我用六年時間為了參比特意做的。
我用精血喂養(yǎng)，讓他能學人言，通人性。
云汝察覺到我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姐姐做的偶人呢？快讓我看看。”
婢女將我的參比作品呈了上來。
面前的偶人粗制濫造，像極了市場上幾個銅板就能買到的玩物。
太子噗嗤一笑：“這是什么東西？有鼻子沒眼睛，是來充數(shù)的嗎？”
可這根本不是我做的偶人。
云汝將我們的參比木偶調了包。
在太子的奚落聲，我平靜地搖了搖頭：“這不是我的木偶。”
我指向云汝身邊的那只：“那個才是。”
話音剛落，云汝便蹙起眉來：“姐姐，我知你好勝心強，但你也不能顛倒黑白啊。這偶人，可是我夙興夜寐趕制成的。”
說完，她望向了太子，眼波流轉，全是委屈。
太子重重一拍桌案：“云汝姑娘制偶技藝高超，京中人人皆知。倒是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深閨女子，怎么可能制出這樣逼真的偶人？”
此前爹數(shù)次帶著云汝去東宮表演，早聽聞她與太子暗生情愫，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我不慌不忙，轉頭問云汝：“既然你說木偶是你制造的，那你知道他身長幾許，臂長幾何嗎？”
云汝沉默片刻：“身長八尺，臂長……”她頓了頓，一時間答不上來。
我告訴他：“身長八尺三，臂長四尺一。”
云汝跺了跺腳，惱道：“你必然是偷看了我的偶人。”
聞言，我不慌不忙地撩開衣袖，將手腕上幾十道深淺不一的傷疤展示在眾人眼前：“為了讓偶人面色紅潤，我用精血喂養(yǎng)，手上全是傷疤。”
“你手上有傷嗎？”我轉頭問云汝。
她一時怔住，底下竊竊私語起來。
“妹妹日日忙于外出游走各府，敢問你用什么時間制作偶人，又能否說出偶人如何制作？”我淡淡開口，提醒眾人。
云汝委屈得眼眶通紅，眼中含了一泡淚，看向太子時欲說還休。
太子心疼極了，看我的目光一片嫌惡：“人貴自重。輸不要緊，顛倒黑白就過于恬不知恥了。”
“云家主，你這親生女兒為了能嫁給孤，真是不擇手段。你難道想幫著親女，苛待養(yǎng)女嗎？”
明明是一查便能查清的事情，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去查。
我爹似乎并不在意真相，只在意太子的看法。
太子有意為云汝站臺，于是，我爹便順著他的話，一錘定音：“鳶鳶，你是不是看自己的偶人上不得臺面，生怕被人恥笑，便想將汝兒的偶人據為己有？”
“為父怎么會生出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姑娘，真是有辱門楣！”
我淡淡看著他：“我沒有撒謊，是妹妹將偶人調包。”
眼看著太子的眉眼又沉了下來，我爹連忙呵道：“云鳶，你還不認錯！你若再執(zhí)迷不悟，我今日就將你逐出云家！”
可我何錯之有？
我固執(zhí)地與他對望，想著十四年前娘和阿姐的慘死，朗聲道：“我沒錯。”
爹罵我執(zhí)迷不悟，在云汝的哭聲中，在太子的施壓下，在云家子弟面前，當真將我逐出家門。
明明木偶是我做的，他卻說我手腳不干凈。
大門合上之前，我拉著爹爹袍角：“爹，我不再是云氏族人了，對不對？”
“對，宗碟上不會再有你的名字。”我爹忙著討好太子，匆匆扯回衣角，連一件衣服首飾都沒有給我留。
更遑論，半點銀子。
暮色四合時，下了場大雪。府里熱熱鬧鬧，我披著雨雪走到了街的拐角。
家丁們對著我指指點點，有說我咎由自取，也有說我可憐可悲。
沒有人注意到，我離開云家時輕快的步伐，還有唇角彎起的弧度。
我盤腿坐在雪地上，背抵著小巷，等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全暗時，那人終于來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身長八尺有三，手指冰涼得不帶一點溫度，蹲下身來抬起我的下巴。
“故意讓人把我調換了去，在大比上被人羞辱，還不允許我開口為你澄清。你懂我有多難受嗎？”
是的。
我故意讓云汝看見我做的偶人，又放任她將木偶調包，在大比上羞辱我。
“我知道，你是想趁此機會脫離云家。”
畢竟，只有我被踢出族譜，才能放任第八世女所制之偶，屠盡全族啊。
他沖著我笑，眼神含情脈脈，色若春曉之花。
“朝夕相處六年，我們了解彼此。就像你知道，我絕不會允許你嫁給那太子一樣。”
說著，他那只冰涼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帶著毫不掩飾的繾綣與曖昧。
我用精血喂養(yǎng)六年的木偶，來找我了。
他湊在我的耳邊，溫柔婉轉，吐息如蘭。
“主人，想屠族嗎？我?guī)湍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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