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花雪月檀祁凌晨兩點多到家,她睡得正香。夢到一只小熊在吃蜂蜜,橙花的味道,很像她的沐浴液。她饞得要死,一把搶過它懷里的蜂蜜罐,五指沾滿,一根根吸吮,細細品嘗。小熊氣得不輕,狠狠撲向她。蜂蜜撒了一身...
人造愛情景觀
那時奚涓還不知道怎么俘獲男人的愛,她就談過一場戀愛,跟青梅竹馬的初戀,順其自然就在一起了。
彼此相愛,什么都順理成章,他們成全了彼此的每一次初體驗。
更何況她從沒去討要過誰的愛,都是愛找上她。
從小生活在單純的環境,父母都是很純粹的知識分子,一心培養她做腹有詩書氣自華的女性。正因如此,從來不讓她知道自己外貌的優勢。
美而不自知最要命,既討男生喜歡,也討女生喜歡。但只要與人社交,哪可能美而不自知,倒只可能蠢而不自知。
后來等她再大點,架不住在學校里夸的人多,又被人追捧,讓她立刻有了自知之明,禁不住沾沾自喜起來。
趙之瀾及時遏止住她的虛榮心,告訴她沒有智慧的美貌一無是處,徒有其表的女人只會隨波逐流,被欲望淹沒。而靈魂的欲望是你命運的先知?,別讓自己跌進淺薄的,虛妄的欲望中去。
她當時懵懵懂懂,現在懂了,對于跌入深淵的女人,美貌是負擔也是階梯,而恰到好處的欲望可以引領她走下去,將仇恨轉化為力量。
那會兒在工廠打工,被線長性騷擾,辭職后結識了一個中介阿姨,問她要不要做輕松且報酬多的工作。
她涉世未深,又太需要錢,真聽進去了。
那阿姨給她介紹足浴店工作,給人按腳,每月底薪六千,還有提成。中介吹得天花亂墜,等去了那里才發現不簡單。
領班是個中年男人,斜眼打量她半天,眼神曖昧又猥瑣,沾在她身上,像沾了一身穢物。
領班接著說需要量三圍,定做制服。她已經感覺不妙,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員工,穿著幾乎要露出***,捧出半個胸部的水手服。
她面上維持鎮定,找借口說要上廁所,嚇得落荒而逃。
這之后找了很多兼職,被壓榨得不像話。在連鎖咖啡店上班,手洗脫皮,每天站足十個小時,不定時加班,一個月下來,只有三千多。做到死也還不清債。
所以光有美貌有什么用?她像落單的羚羊,攜著一身肥美的肉,行走在豺狼虎豹環伺的草原。
她太想繼續讀書,不辜負自己的才智。高分進入
M
大,讀生物化學專業,就是為了能跟隨父親搞科研。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理想,也是趙之瀾對她的期許。
她剛上初一時,趙之瀾得了卵巢癌。早期癥狀不明顯,直到病情進展到晚期才被發現。
癌細胞已經擴散,幾年內迅速惡化,母親最終在她高一時去世。
在最后那段時間,趙之瀾知道無法再參與女兒往后的人生,常拉著她談心,不止一次告訴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人生短暫,甚至意外頗多,別等到躺在病床上時,才一天天悔恨自己沒做過的事。
趙之瀾的離世成了奚仲愷一生的隱痛。那些年他太忙,忙著立項,組建團隊,申請科研基金,尋找投資。因此一直以來疏忽了妻子,自釀苦果,到最后又痛又悔。
后來臨床試驗出現了嚴重事故,眾說紛紜,有說他受了妻子離世的影響ггИИщ,神思恍惚。有說他急功近利,想盡快推藥上市,抱著僥幸心理,低估了副作用的嚴重性。
她根本不相信,父親雖然身兼數職,但他從根本上是個嚴謹有責任感的科學家,不可能犯這種錯。
但奚仲愷獨自背了罪名。他作為公司創始人,團隊負責人,被指控學術造假,違規開發致多人死亡。
在被控告期間曾出現過轉機。
奚仲凱跟她提過可能被人陷害,只是還在尋找證據。這之后沒多久,他***了,留下一封遺書,認罪并表達悔意。說對不起患者,辜負了所有人期望。
即便如此,她也堅決不相信父親會***。
法律訴訟和調查不會因為父親的死而終止。甚至于正因父親的死,他們才能更快結案,藥監局才能擺脫問責,平息輿論與民眾的怒火。
在經過調查取證后,仍判定他是***。法庭召開了聽證會,評估奚仲愷在藥物研發過程中存在的責任。
受害者家屬繼續推進訴訟,將她***到***,要求她承擔賠償責任。
奚仲愷死后,***終止對他的刑事追訴,但受害者家屬的民事賠償訴求仍然有效。
作為奚仲愷唯一的繼承人,她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繼承父親的遺產,就意味著繼承父親的債務。
家里所有能變現的都賣了,只剩下他個人管理的研究資料和部分實驗設備。
她看過資料,非常詳實的實驗報告,還有父親的私人記錄,囊括了他多年來的心血。
如果不繼承,那么父親公司里所有東西會悉數沒收,包括研究資料。
她決定繼承下來,繼承父親的遺志。
往好了看,只要家產變賣干凈,無法償還的債務也不需要她承擔。往壞了看,她一無所有,交不起學費,無家可歸。
她為此去找了父親科研團隊的主任張海東。
父親死后,張海東是唯一愿意幫助她的人,說可以資助她讀完大學。也表示想要繼續父親的研究,避開曾經的錯誤,重啟項目。請她把父親留下的研究資料暫時借給他。等她讀完書,就讓她加入團隊。
她當時大受感動,給了他父親的私人研究資料,還推心置腹跟他說,父親是被冤枉的,也絕不是***,請他幫助她調查翻案。
他讓她不要打草驚蛇,先重組團隊,再重新查。
她以為人生有了盼頭。但麻繩專挑細處斷,不知從哪鉆出一伙催債人,說父親曾經找他們的公司借貸五百萬,現在需要她償還。一看合同,確實是父親簽的。而這筆債因為是個人名義借貸,沒走公司財務帳,也沒被***記錄。貸款公司的催債行為在法律上是合理的,找繼承人討要無可厚非。
她問張海東情況,張海東才支支吾吾告訴她:有一段時間***,申請科研基金競爭激烈,拉投資也需要談判。奚教授畢竟是自己開公司,也要考慮資金問題。為了節省研發時間,以個人名義借貸一些資金作為臨時支持。沒想到出了那樣的事,如果研究項目順利,五百萬根本不是問題。
她六神無主,又問張海東怎么辦。張海東很抱歉地說,小涓,對不起,你知道我的情況,搞科研的,不是有錢人,現在還在還房貸。我實在沒法幫你還債。
句句屬實,人家沒有義務幫她。后來張海東也沒再提資助上學的事,還把研究資料還給她,說是因為父親的事,沒法拉投資人。似乎他怕惹火燒身,開始躲著她。
她萬念俱灰,最后選擇休學也是因為那些催債的催到學校,暫時沒別的辦法,只得先出去找工作,尋找翻身機會。
她似乎一直被巨浪推著,在即將淹沒時,遇見檀家。
在檀家工作也算高薪,但在巨債面前就是杯水車薪。
她可以一直為這些有錢人做保姆助理之類的服務人員。可她不甘心,想讀書,想繼續父親的研究,想揪出真正的始作俑者,還父親清白。
直到檀祁出現,她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男人身上動用心機。
她想要他資助,又不能做成錢貨兩訖的關系,那多半不能成。他們這樣的人,不缺女人,不缺戀愛關系,不可能只為了玩玩就替女人還債。怎么讓他投入感情,心甘情愿幫助她?
那晚后,她才琢磨出一點,男人對身世凄苦的女人可能會因憐生愛,也可能會趁火打劫。要么拯救,要么玩弄。
慶幸她及時止損,她篤定這男人開始只是想玩玩。
所以表現出適當的楚楚可憐,和恰如其分的堅韌孤高總不會錯。
但他還是從容不迫地跟她玩曖昧,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就是不給準話。
她在想要不要投其所好,裝出合他心意的女人形象。可觀察半天,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
她真覺得不如拍愛情電影,你既可以做導演,也可以做男主角。只要告訴我劇本,我可以發揮演技做你的女主角。
又不能直截了當這么說,只好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他越發頻繁得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不僅做家務時他基本都在,連她給霜姐的兒子檀真補課時,都總能見著他來訪。每回都說是為了蹭頓飯,每回都拉著她一起吃。
有一次霜姐單獨找她聊,問了下檀真的功課,又夸她教得好,檀真已經從倒數挺進前三十。
說完才轉入正題,讓她少跟檀祁來往。
她聽得面紅耳赤,以為自己的小心思被發現了。
霜姐又說:“他是個愛玩的,你是個好女孩兒,應該找個認真對待感情的人。我從沒見過他交女朋友超過三個月,我不想你步后塵。說句實話,我感覺你也有點喜歡他,你是聰明人,懂得輕重好壞,別為不值得的人毀了自己。我給檀真請了這么多家教,他就服你一個,所以我不想因為這事失去你。”
她點點頭,霜姐如此坦誠???,也沒向著弟弟,想來是出于好心提點她。
繼而恍然大悟,原來是那晚沒上手才釣著她。
既憤懣又失望,看來債是還不清了。
她不想在他身上費工夫了,這之后見到他也不再表現出羞澀情意,給他做完飯就走,拒絕讓他接送。
命不算太壞,因為機緣巧合進入有錢人圈子,那么就是老天爺在為她指路,教她合理利用身邊資源。
她將眼光轉向另一個人,吳先生,三十六歲,剛離婚,有個七歲大的女兒。他常去酒廊,個子不高,有些發福,她
168,他還比她矮五公分。如此一來,總讓人分不清他是胖顯矮,還是矮顯胖。
不高又怎樣,他文質彬彬,經營一家食品公司,對她很尊重。偶爾與她聊聊,也不會像有些客人,充滿調戲意味。
她想通了,只要能還債,立刻回學校讀書,要她做后媽都行,省得自己生。
而吳先生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制的救世主,雖長得一言難盡,但身家不錯,兩相一彌補,是她能攀得上的資源。不像有些富家子弟,仗著年輕有錢模樣好,而滿身驕橫,***跟玩車玩表一樣隨意。
那晚檀祁也在酒廊,一直盯著她,令她毛骨悚然,煩不勝煩,只得用工作掩飾無措。
幸好吳先生也在,他們聊了一段時間,他得知她休學賺學費,便想請她給自己女兒補課。七歲需要補什么課?她合理猜測,也許是為了制造更多見面的機會。
她賣力地對吳先生放送魅力,說話時,甚至把手放在男人肩膀上。吳先生耳朵紅了,說等她下班,送她回去。
她不僅為了籠絡吳先生,也是做給檀祁看,希望他就此收手,別再惦記著玩弄她。
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檀祁,他仰頭喝完杯中酒,起身離開。
吳先生送她回家,見到她住在搖搖欲墜的筒子樓,立刻露出一絲憐憫。她故意讓他看,將自己打造成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還是任風吹雨打,仍百折不彎那種。
她很清楚要不是自己這副皮囊,他們才沒有救苦救難的心。無所謂,三觀早被風刀霜劍的日子敲打歪了,跟誰睡不是睡,睡出價值也是本事。
他們在車上聊了很久,她沒一直聊自己身世,而是投其所好,關心他女兒,再關心他。她看出來吳先生雖然有錢,骨子里還是自卑。覺得自己其貌不揚,性格又無趣,妻子外遇,主動離婚,拋下他和女兒。
這次學聰明了,不能請男人上樓。跟吳先生清清爽爽地告辭,獨自回家。
剛爬上自己那層樓,看見門邊倚著一個黑影。她知道是誰,心里有些煩躁,不聲不響走過去開門。
他笑著問:“怎么沒請那男人上來坐坐?”
她不理他,打開門就要進去。他把住門,擋住她,又問:“對我沒興趣了?”
“麻煩讓一讓。”
“就這么對你主顧說話?”
她仰起臉,狠狠瞪他,“如果你不滿意可以辭退我,沒必要大晚上跑來犯病。”
“那男的也想聘你做家務帶孩子?他能像我這么有君子風度嗎?面對勾引不為所動。你怕是沒做兩天就要爬上他的床了。”
她羞惱極了,揚起手要打他,被他一手鉗住,另一只手圈著她的腰肢,順勢一推,將她推進屋里。
他順腳踏上門,將她甩在沙發上。
她嚇得喊:“你要干什么?”
他站在那兒不動,兩手插兜,沉默半天。她也沒那么怕了,只是不敢刺激他,輕聲說:“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他忽然開口:“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她怔住,這是唱的哪一出?他怎么問出如此純情的問題。
她一時不知如何答復,他冷笑一下,喃喃地說:“算我輸,別釣我胃口,給一句話,喜不喜歡,能不能在一起。”
她心想怎么成我釣他了,簡直惡人先告狀。
想了半天,終于心領神會,原來自己之前的內心戲都錯付了,說不定他就是個賤皮子,不拿鞭子抽一抽,他就不服帖。
她說:“喜歡不起,高攀不上。”
“賣炊餅的武大郎就配得上是吧?”
“你說話別那么難聽,吳先生是很好的人。”
“我指名道姓了嗎?”
她臉一紅,轉過身不再理他。
他坐到她身旁說:“你還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霜姐說你談戀愛從來沒超過三個月。”
“你別聽她瞎說,她以為誰都跟檀雪一樣。”
她望向他,學習紫薇,睜大雙眼,憂傷溫柔地吐出排比句:“對不起,比起什么愛不愛的,我更需要生存,需要還債,需要讀書,需要安身立本的工作。你們已經幫我很多了,我運氣好,遇上那么多好心人,吳先生也體諒我,愿意……”
還沒說完,他吻了她,片刻后分開,他柔情似水地說:“你明明就喜歡我。”
她垂下頭不答,做嬌羞狀。
他附在耳邊問:“你怎么就肯定我不能幫助你?”
這晚也是月圓夜,這次的吻比上次的吻更具有歷史意義。
這之后確定了關系,她從臨時演員熬成正式演員,上演現代灰姑娘。魔法棒是心機,水晶鞋是美貌,陪生來擁有一切的王子玩戀愛游戲。
他從不在她面前提錢,一切交給助理打點,幫她償還了債務。
她無債一身輕,沒多久就跟他同居了,不用再打工,厚著臉皮吃他的用他的,終于可以心無旁騖地讀書。
這行非常吃學歷,她那幾年簡直是爭分奪秒地學習。
通過不要命的學習和一點天賦,22
歲以優異的成績本科畢業,GPA
達到
3.8,專業排名前
5。在導師的推薦下直接讀博,選擇了主攻抗癌藥物研發的博士項目。讀了三年的全職博士,25
歲獲得博士學位。
能這么順利得完成學業,多虧了他,所以她對他一直心存感激。
檀祁對她很好,她也自認這幾年來,十分盡力地扮演滿分女友。
他喜歡她長發,她就一直留到及腰。她其實很不喜歡這么長的頭發,不方便做實驗。
他很懂享受生活,而她恨不得把時間榨干,通通拿來學習。這讓她覺得他有些粘人,他又覺得她有些無趣。
他們因此爭吵過,他認為除了上課的時間,其余時間都必須屬于他。
她有時想,要是沒有仇恨,父母還在,她應該會享受他的愛。
可這個設想不成立,如果她還幸福著,那就一輩子都不會認識他。
她心里清楚,他們之間隔著片海,他天生就站在黃金海岸,可以毫不費力擁有任何東西,這讓他生來驕傲強勢,不需要換位思考。
而她站在他永遠不會踏足的,烽煙四起的彼岸。他不理解她的抱負追求,鼓勵她享受。她當然不聽,也不需要他理解。
這么相處六年,她一直等他提分手,畢竟自己受了那么多好處,主動提分手有些沒良心。
沒想到她裝溫柔純情,善解人意,他就真以為她是賢妻良母的最佳人選。
求婚求得猝不及防。
她轉了轉戒指,說不感動都是騙人的,檀祁真心實意地對她,她應該好好報答。
但如果選擇結婚,一定會被他拉入戰壕,對付他那對難纏的父母。更不要說生育問題,他都三十了,不止一次要她給他生孩子,也不止一次表達過,婚后要她做全職太太。
如此,她便無法繼續父親的研究。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不能放任自己躺在溫柔鄉里失掉初心,并忘卻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