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非她所愿,她直面命運不公,舉步上前斧鉞加身,抽身退后壁仞懸崖,身為和親的公主她不甘悄無聲息的埋葬在漠北草原,她的掙扎奮起注定了此生的跌宕起伏;他是王府世子,本應榮耀萬丈卻流落異域更卷入陰詭的謀局中...
在漠河城休整三日后,除了幾十名戰死和身受重傷不能跟隊的虎賁和侍衛留在了漠河城,其它人重新上路,送親使團一行出關去往塞外茫茫大草原。
當夜,正在鳳輦中輾轉難眠的宇文芳忽聽外面人喊馬嘶兵戈聲起,她忙起了身穿上鳳氅,掀簾而下時,正在輦外守夜的雨晴和云兒忙上前,兩人手中都緊緊握著一把短匕首。
云兒神色僵硬,不時回頭張望,濃重的夜色中,除了群星閃耀伴著清冷的彎月灑下銀色冷光,便是草地里單調的蟲鳴聲,乍看,并無異常。
“發生什么事了?”難道又遇到襲殺了?
雨晴忙回道:“公主,探路的斥候回來報有大批戰騎正往這兒來,不知是敵是友,長孫副使命虎賁精衛進入戰斗狀態以防不測?!?/p>
一入漠北草原,長孫晟便派出人馬前面探路,畢竟是異域它國,尤其是部族林立以殺戮掠奪為榮的化外蠻夷番邦,不得不防。
宇文芳心下一沉:雖佗缽大可汗統一了整個漠北草原,甚至許多西域小國也臣服其鐵蹄下,可入了部族林立各擁重兵的漠北草原,總有佗缽顧及不到的勢力和隱藏的對手。
篝火通明映照下的長孫晟和肖佐,正滿臉凝重各司其職緊張有序的指揮著數百名虎賁精衛布防和作出進攻隊形。
而一溜兒的輜重車隊已將風輦和瓊花車轎等護衛在中央。
騎在馬背上的長孫晟和肖佐各領虎賁精衛站在最前方,長槍已出如蓄勢待發的猛虎,弓箭手以車隊為障彎弓搭箭緊盯前方,外圍的虎賁精衛手持刀槍劍戟,戰事一觸即發。
奉佗缽大可汗之命來迎親的迎親使庵邏王子率三百鐵騎趕到時,迎接他們的是北周送親使團的嚴陣以待,看著兵強馬壯,體態魁梧彪悍戰意騰騰的虎賁精衛,庵邏雖面上不露,可心內暗暗驚訝,深諳強將手下無弱兵之道的他不覺深深看了幾眼長孫晟和肖念。
而當看見千金公主宇文芳后,庵邏王子不由看直了兩眼驚為天人,便是對上宇文芳不著半分情緒甚至是冷淡的眸光,庵邏也不以為意,心下竊想:如此美人,只要他繼了大可汗之位,這個女人便是他的了!
突厥大可汗牙帳落坐于都斤山脈,輕騎只需兩三天的路程,可若是車隊行進,需五六天,擔心入塞的千金公主一行安危,佗缽命兒子庵邏率隊來迎。
沃野千里莽莽蒼蒼。
自送親使團同迎親使庵邏王子所率隊伍匯合后,浩浩蕩蕩向于都斤山脈突厥王庭的方向行進,自“漠河”出關已三日,已深入突厥腹地,而鳳輦中的千金公主,心緒越發的紛亂:
“昔夕何夕,惑于君心。昔夕何夕,癡君于心。”
“今夕何夕,哀于君心。今夕何夕,絕君于心?!?/p>
心內幽幽念著,心尖兒一陣猛抽,痛得宇文芳縮成了團兒,一顆心像被人生生的捏于掌心,搓揉捻碎。
鳳輦中,一襲鳳冠珠佩的她低頭抱緊著身子瑟縮在輦中央,金光華服下盡掩著無助孤涼。
麂文泰,此生不再見……都過去了!
齒貝間咬著舌尖,疼到心尖兒,她告誡著自己,可本該塵封的記憶,卻在眼前不斷閃現,凌亂而又真切:
“天左大皇后尉遲繁熾已命太常太史選了幾個好日子,我與宇文姿……已交換了庚帖?!薄罢琢旰颉摈湮奶┟鏌o表情,聲音淡漠,無波的眸子里靜的如一潭黑沉沉死水。
“芳兒,如果你母妃還活著該多好,父王,對不起你……”趙王嘴角輕抽,眉間豎紋深了幾許,眼底里一片悲涼。
“芳兒,選你,只有你可擔得起陛下行和親之策的初衷,其它皇族宗室女不過是夜下曇花,承受不得驕陽風雨,也只有你,凌骨傲霜經得住這歲月磨礪……”天元大皇后楊麗華神情肅然,精于算計的眸子里卻飛閃過一抹內疚。
“公主,皇太后對公主和親突厥大可汗甚感欣慰,特賜此骨佩以示嘉許?;侍笱裕斯桥灏樵诨侍笊磉叾嗄晔腔侍蠊枢l之物,如今賜予公主,想來公主不會委曲了它?!贝鷿馍駪B謙恭,雙手奉上那森白的狼頭刀型骨佩,無人察覺之際一絲不安滑過她的臉。
“公主姐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宇文容,宇文嬌紅腫著雙眼,淚眼里盡是不舍和擔憂。
“公主,縱使公主對我有千般誤會萬般痛恨,可姿兒是無辜的,她可是你骨肉至親的親妹妹呀,昨夜你父王又是一夜輾轉難眠,今起咳嗽又重了許多,公主一向孝順,只求公主能看在你父王的面上,這一路上能夠善待姿兒……”辰夫人淚眼婆娑,一副慈母的心碎模樣。
“宇文芳,麂哥哥已經不喜歡你了,陛下賜婚,麂哥哥要娶得是我,你這惡毒的女人為什么就是不肯收手,定要逼我送親來害我?”剛被宣帝賜封為郡主的趙王府庶女行四的宇文姿,丹鳳眼里閃著陰冷暗芒,一張嫵媚小臉兒因憤怒幾近變形。
“公主風華絕代,沐安等人自愧不如,只是公主這一去,上元節的詩會,還有我生辰的騫馬上便會冷清許多,咳,可惜,自此后不能再一睹公主的風采了……”沐安郡主語出遺憾,卻同身邊的眾貴女一般,眉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僥幸竊笑,她們終不必再擔驚受怕被賜封為和親公主遠嫁塞外了。
……
鳳輦穩穩前行,耳邊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步伐沉重有力,馬蹄“踏踏”中極有節奏。
天元大皇后,你太高看我了!千金公主壓下心中的疼痛,穩了氣息定了心神。
緩緩抬起頭,一張美艷照人的容顏泛了些許的蒼白,細長柳眉垂垂難化眉宇間一抹哀傷,汪若明泉的一對兒杏眼蒙了水霧,雪肌明額間更有冷汗涔涔。
雖只有十九的芳齡她已然感受著世態的涼薄和身不由己,不由己的被北周宣帝賜封為“千金公主”,和親塞外下嫁突厥大可汗佗缽。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茫然不知所從的未來,曾經對未來夫君勾畫的種種隨著北周皇帝一道“恩旨”悉數化為了泡影。
為什么獨獨會是她?
整個京師長安,多少的艷羨傾慕目光,多少的揣度推測,趙王府這位風華無雙的皇族嫡出的郡主終將會花落誰家?
一道和親的圣旨,曾經的艷羨和揣度頃刻間煙消云散,紛紜而至的同情嘆惋聲中更有那隱在暗處一張張叵測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