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令泱,小字昭昭。
年方十六,是醴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貴妃。
我十三歲入宮,十四歲封妃,十五歲封貴妃,被賜協理六宮大權。
人人都說我命好,寵冠后宮,但我知道,皇上并不愛我。
只是因為我的眉眼,像極了年少時陪他走過刀山血海的皇后。
……
皇上又想皇后了。
因為他每次想皇后,便會來我的宮中,把我抱得緊緊的。
燭火搖晃。
我們濕濡的身體交纏著,呼吸交融。
男人捧著我的臉,眼底的深情讓人沉溺:“妗妗……”
妗妗。
皇后的閨名。
他伏在我的肩頭,沙啞的聲音不帶情欲,只有頹然。
“妗妗,他們都在逼我……外戚干政,朝廷動蕩,懸在我頭上的是利劍,我只能推你父親做了替罪羊,我那時沒有選擇……”
“過去這么久了,你為什么還不能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我沉醉在歡愉中的心陡然一顫。
但很快,我便如常環住皇上的脖頸,不看他的眼,也不管身下的痛,默然承受他的發泄。
我不記得他搓揉了我多久,只記得我在暈過去前,他還在我耳邊叫著‘妗妗’。
醒來之后,天已大亮。
我才梳妝完,皇后身邊的宮女便來傳話。
“貴妃娘娘,皇后娘娘除了您在時能多喝兩口藥,多吃兩口飯,其余時候吃不到兩口就叫奴婢們撤下,如今病情又加重了,您還是去看看吧。”
我一驚,忙往和我的順安宮只有一墻之隔的鳳儀宮趕去。
剛踏進寢殿,我就聽見一陣咳嗽聲。
抬眼望去,只見皇后坐在榻上,身形羸弱消瘦的仿佛能被褥壓折。
我眼眶一紅,上前坐在腳踏上,像我剛入宮到她身邊受教養一樣,伏在她的膝上。
“娘娘,你答應我要乖乖吃藥的。”
皇后看見我,柔美的眉眼一彎,摸著我的頭:“你來啦。”
三年前,我奉旨入宮,在皇后宮中學規矩。
對我而言,皇后不僅是后宮之主,也是我在宮中唯一的溫暖。
她教我詩詞歌賦,宮規禮教,就像我的姐姐。
忽然,皇后輕觸我脖頸的手一頓,溫柔的聲音染上抹悵然。
“他又去你那兒了。”
我訥訥點頭,想到他們相互折磨的痛苦,抬頭望著皇后平淡的眼眸。
“娘娘,當年皇上也是迫于無奈,他總和我說曾經的錯,念叨你們少年時的情分,你真的不能原諒他嗎?”
皇后沒有回答,只是眼里情緒冗雜。
“我陪著秦崇序從冷宮皇子一步一步走到九五至尊,疼我的兄長和舅父,都成了這條路上的枯骨。”
“我的允恒死于他的奪皇位的斗爭中,等他坐上皇位,我想為我的孩子討回公道,可他告訴我,我是皇后,不能恨,不能怨,一但行差踏錯,他的基業將功虧一簣。”
“后來,我父親含冤入獄,我懷著孕在他的御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求他開恩,他明知我的父親何其無辜,卻還是讓他成了眾多權臣的替罪羊。”
“我父親被斬那天,我也失去了我第二個孩兒……”
說到這兒,她凄然一笑:“他的每一步,踩的都是我至親血肉的尸骨堆成的路,我如何原諒?!”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含恨冤鬼的哭訴。
我心中大震,想安慰皇后,卻發現她雙眼無瀾,像株枯敗的朽木。
立在這兒,心卻早在那個深冬就已死去。
她沒有哭,我卻忍不住落了淚。
皇后愛憐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昭昭,你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你良善平和,可在這兒吃人的深宮里,只有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好好活著,你要答應我,不要輕易動心,心一動,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了。”
“譬如我,世人皆知我是皇后,誰又知道我叫溫姝吟……”
我眸光一怔,不由想起我十四歲那年。
陽春三月,杏花微雨。
我在御花園撲蝶,不慎抱了他一個滿懷。
他冷玉般的眉眼一彎,極其好看。
他說:“朕這只蝴蝶可滿意?”
珍寶、封妃和恩寵全部歸集于我一身,我感受著他懷抱的溫暖,聽著他一籮筐蜜糖般的話,看著他為我放全京城最盛大的焰火……
我動心了嗎?
動了。
但很快就死了。
在他第一次撫著我的眉眼,叫我‘妗妗’時,我的心就死了。
因為我知道,我只是皇后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