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并不喜歡我,甚至瞧不上我。
只在診脈看見我發上的茉莉簪子時,意味不明地嘆一聲:
「這宮里的人啊,和那些氏族的孩子一樣,一代不如一代。」
太后覺少且淺,夜里下起春雨時,更是翻轉難眠。
伺候的女侍要守夜奉茶,記下太后幾時睡幾更醒,夜間翻身,又起了幾回。
孫姑姑知道我病未大好,好心叫其他女侍先替我熬一熬。
「姑姑的心意清露領受了,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要緊的。」
因為頭兩年,我也是一樣守著裴瑯。
甚至養成了難眠淺睡習慣,稍有些動靜就醒,生怕裴瑯夜里起燒。
到如今最嚴重的時候,我要蜷縮著靠著藥箱才能睡著。
我坐在床邊守夜,借著燭火小心翻看從前女侍記下的檔。
我想明日安神湯的方子,或許可以改一改,和醫署商議增添幾味藥。
太后睡得足了,精神和脾氣也會好許多。
第四日午時下了很大的雨,孫姑姑笑著叫我去給太后請安:
「好孩子,你的方子很好,太后午睡起來,精神也比往日好。」
太后的臉色也是不辨喜怒,只是難得正眼瞧我:
「模樣倒干凈,也算本分。
「以后就留在這里伺候吧。」
我跪地接了太后賞的一盤杏仁酥。
午時春雷轟隆,暴雨如澆。
風裹著潮氣卷進來,我坐在小間翻看太后從前的脈案。
外頭卻有宮人求見,孫姑姑回來時看看太后,又看看我面露難色。
「說吧,什么事能求到哀家這里?」
是衛照,衛家的事。
今日衛照一早便進宮,向陛下求借宮內女醫侍為他母親看病。
陛下念他一片孝心,傳崔尚食,叫她撥派人手。
崔尚食頗為可惜地搖搖頭:
「若是從前,臣這里有一個人精于婦人科,正正合適,可如今臣分派不了她了。」
這話勾起陛下幾分好奇:
「四司之內,還有你崔尚食使喚不動的人么?」
「陛下是否記得當初貴妃娘娘產后憂悒,藥司送來了一個解郁方子,正是出自她手。」
陛下起了幾分愛才之心,揮手笑道:
「既然有本事,傲氣些倒也無妨,傳朕的旨意去請。」
「不是傲氣,是陛下以仁孝治天下,這姑娘也學了幾分孝心,知太后春日病痛,自請去照顧了,這才不好調離呢。」
「哦?是何人?」
崔尚食望著衛照輕輕一笑:
「這個么,說來也巧,與衛公子還是故交。
「此女姓姜,名清露。」
衛照愣住了。
我筆下一頓,在紙面洇出一個墨點。
太后瞧了我一眼,吹散了茶面熱氣,悠悠道:
「是么,這病既然看不好,那就不要看了。」
孫姑姑面上也有幾分難色:
「衛家公子跪在陛下殿外,只怕陛下……」
這話忽然觸怒了太后,她冷笑著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
「當初他們衛家說什么顧全朝堂大局,滿口的仁義道德,勸先皇把哀家的元樨嫁去那苦寒之地,可如今衛家又是怎么報答救命恩人的?
「難道不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他既然愛跪,那便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