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還躊躇不決,盛喬卻已經下定主意,出門去了五大娘家一趟。
她家搬來石頭村不過三年多,五大娘是她家那破矮房的屋主,是個心底很善良的人,平日里也對原身也頗多照顧,一是因為同情,二來也因為自己兒子劉大虎喜歡原身,是真有心娶原身回去當兒媳婦。
可無奈當家的男人不同意,所以就這么拖著。
盛喬循著記憶走到一處小院前,略微提高了聲音。
“五大娘,您在家嗎?”
“哎,在呢!”
五大娘走出來,訝異看著院外的人,“喬丫頭,你病好了?沒啥事吧,進來說。”
“嗯,都好了。”
盛喬微笑點頭,“哥哥都跟我說了,那天是劉叔和大虎哥救我回來的,您還給我送了草藥來,我特意來道個謝。”
“道什么謝呀,都是鄰里同村的…”
兩人說著話,就見劉大虎急急走出來,一張黝黑憨厚的臉帶著羞澀,不自覺看了好幾眼女孩的笑臉。
“…呃,你,你好了?”
盛喬笑容依舊,“好了,謝謝你大虎哥。”
“呃,呵,沒,沒事,不用謝…”
五大娘很是丟臉橫了眼傻兒子,“喬丫頭,進屋坐坐吧,我攤了些粗麥餅呢,吃點再拿些回去給你阿爹哥哥。”
“不坐了大娘,就是過來給您說聲謝謝的,不只是為了這次救命的事,還有咱家來石頭村幾年,多虧您時常都關照了。”
“哎喲,說這些干什么。”
盛喬沖兩人點頭,“那您忙吧,我先走了。”
劉大虎站到院門目送那瘦小的背影,神色黯然。
五大娘悠悠嘆了口氣,“兒子,你現在已經是有親事在身的人,以后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再這么盯著人家姑娘,小心讓你爹瞧見又該罵了,唉,姑娘是好的,就是跟你沒緣分…”
*
傍晚時分,盛喬帶著盛原又去了趟集市,租了輛牛車回來。
盛喬連那些缺角的破碗瓢盆都沒拿,只抱了家里三床破鋪蓋棉被,幫著哥哥把父親抬上牛車,趁著夜色悄然出了村子。
天寒地凍,路上鬼影沒有一個,化了水的雪路泥濘難行,兄妹倆一個拉牛繩,一個在后面推,氣喘吁吁。
一家三口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才進了集市,盛喬循著記憶轉入一條小巷,停在一間簡樸的院子前,氣喘吁吁緩了會氣才上前敲門。
咿呀。
開門的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婦,瞇著眼看了好一會兒。
“哎喲,小姑娘是你呀。”
盛喬笑著點頭,“何婆婆,我們想要住宿一晚,這是我跟您說過的,我爹和哥哥。”
老婦看了眼車上的人和冷得發抖的高瘦男子,目露憐憫。
“好好,先進來吧,可憐見的…”
盛喬把牛車拴在院子角落,才走進旁邊的小平房,利落幫著盛原把父親抬上木榻躺好。
何婆子端了盆冒著熱氣的粥水進來。
“先喝點熱的暖暖身子吧,這天氣怎么大晚上就出來了呀,丫頭她哥哥,你去檐下那抱點干柴進來,這有爐子呢,燒點也能驅驅寒氣,你爹病著可不能受涼啊…。”
“哦…好。”
何婆子很熱心,幫著一通忙活,屋里總算暖和了好些,父子倆感激不已連連道謝。
“哎呀謝什么,白天我正在修那個院門角呢,差點滑倒,是你們家丫頭路過托了我一把才沒摔了,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幫我我幫你不是應該的嗎。”
盛喬笑著點頭,“我也是剛巧路過看著了,順手扶了一把而已,婆婆還留我喝了碗熱粥呢。”
何婆子笑著擺手,“都累了吧,早些歇著,喬丫頭,你就進屋跟我睡吧。”
“好嘞婆婆,我給爹揉一下腿就過去。”
“哎,真是好孩子。”
等何婆子出去,盛原疑惑追問:“這里不是客棧吧?”
盛喬搓熱了手,掀開父親腳上的被褥,熟練按揉著萎縮的肌肉。
“不是,婆婆的兒女住在縣城里,這里就她跟老伴住,年前她老伴過世了,這間房就空了出來,我原想著來集市做生意,就多嘴問了句能不能出租,婆婆說反正她也一個人,我隨時都可以來入住。”
盛廉感覺小腿被揉得暖呼呼的,很舒服喘了口氣,“那我和你哥是男人,總歸不能在這長住吧?”
盛喬搖搖頭笑道:“還沒說完呢,婆婆又說了許多她兒女在縣城的事,所以我就臨時改了主意,說我想要帶您去縣城看病,這幾天或許過來借住一晚,等天亮了再找車去縣城,婆婆一口就答應了。”
父子倆恍然點頭,也很是驚訝。
自家丫頭向來膽子小怯懦,除了在家多說幾句話,在外面基本都是寡言少語的,這幾天怎么嘴皮子好利索。
盛喬結合原身記憶和現代略懂的穴位,仔細按揉一番才停了手,把被角掖好起身。
“早點睡吧,哥哥你注意點炭爐,門別關嚴實了,開著一半透氣。”
“哎,你也早點睡。”
盛廉打量干凈的小房間,渾身暖和,忐忑的心也稍稍安穩下來。
“阿原,你有沒有覺得你妹妹有些,唔,有些變了?”
盛原連連點頭,“她昏迷醒來我就發現了,好像,好像活潑了許多,說話做事也干脆利索得很…”
“還有,我沒聽錯的話,她病著的時候說的那幾句話好像是官話,喬喬怎么會說官話呢,像今天,她突然說咱們搬走就搬走了,雷厲風行的,換了以前她肯定得問過咱們,聽咱們的話呀。”
“唉…”
盛廉伸手摸著麻木的膝蓋,滿臉心疼。
“這孩子往日里總是掛念她娘,愁眉不展的,估計是病了一場想開了吧,我總是擔心她怯懦在外面被人欺負,可又沒法子不讓她出門,現在這樣的改變也是好事…”
*
一覺睡到天亮,盛喬去街口把租來的牛車退了,雇了輛順路去縣城的馬車回來,強行塞了幾個銅板給何婆子才上車揮手道別。
車夫是個運貨的商戶,木制的車廂里挺寬敞,邊上放著些車夫的雜物行當,一家三口坐在兩張被褥上,蓋著一張,倒也不覺得很顛簸。
盛喬掏出一個裝滿水的牛皮袋和一團裝著包子的草紙。
“吃點東西吧,還有四個時辰的路呢,爹,你感覺怎樣,有沒有不舒服?”
“沒,舒服著呢,昨晚屋里暖和睡得香,早上起來喉嚨都不癢了。”
“那就好。”
她曾在現代的中藥鋪打過雜,也看過店里師傅幫人接骨按摩啥的,她特意測試過,盛廉的腿當初應該只是骨折,因為沒有及時接骨又躺了許久,吃不飽穿不暖連連病著耽誤治療,肌肉萎縮骨頭移位之后才走不了路,但雙腿雙腳掐著還是有痛感的,并不是神經性癱瘓。
盛喬咬了口包子,神情向往看著窗縫外略過的景色。
“等咱們在縣城安定下來,我就開店做生意,掙了錢帶你去看病,哥哥就回縣學讀書,好好補一下功課,為咱們家掙個功名回來。”
父子倆對視一眼,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期望向往。
*
德慶縣城
臨近傍晚,馬車停在一處熱鬧的街口,盛喬聽著外面的嘈雜聲,長長松了口氣,半站起來彎著腰活動手腳。
四個時辰就是八個小時,她整個人都快麻了,這還是在一個小縣里頭,怪不得古代出行動不動就十天半個月的。
“到縣城了啊,我只能送到這了,還要趕幾里路去我親戚家借宿呢。”
“哎。”
盛原應了一聲背著父親先下了車,盛喬背起扎好的棉被跟下來,把手里的碎銀遞給車夫。
“多謝大叔啊,大叔,您知道這附近有什么地方租房便宜點的嗎,我爹病著,總得先找地方住下。”
車夫接過錢笑瞇瞇點頭,指著前面的小巷子,“那邊進去一直走,離主街道越遠就越便宜些的,但這縣城租房可得有本地籍契呀,不然就只能住客棧了。”
盛喬笑著點頭,“我爹原就是這里的人,帶著籍契呢,那謝謝大叔了啊,您慢走,生意興隆,一路順風哈。”
“哎哎,好好,丫頭說話可真機靈…”
車夫笑呵呵離開,盛喬看了眼整條繁華熱鬧的街道,信心十足舒了口氣,抬腳往巷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