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不堪的家具,泥草堆砌的墻,勉強(qiáng)能看的灶臺,沒有一處糟了災(zāi)。
季明嫣喘著氣,難以置信地掃過這屋子里每一處細(xì)節(jié)。
孫廣季放下手上的碗,上前測了測她的額溫。
沒發(fā)燒啊?
他皺眉,再低頭一看,孫裊裊不在?!
孫廣季頓時面色一變:“裊裊呢?是不是被人牙子擄走了?!”
他剛準(zhǔn)備去拿柴刀救人,孫裊裊那瘦小的身影就跌跌撞撞闖進(jìn)他的眼簾。
“娘、家里沒事吧?”
孫裊裊年紀(jì)小,說話也含糊不清,可她看到桌上的食物之后,也不由得瞪大了眼。
家里的方桌算不上高,以她的身高剛剛好可以瞧見大碗里滿溢出來的肉塊,以及黃澄澄的蒸鳥蛋。
空氣中傳來的香氣,勾得她肚子咕咕的叫。
孫廣季一看孫裊裊沒事。
再一聯(lián)想季明嫣剛才的表現(xiàn),估計她是以為家里走水了。
他笑了:“別擔(dān)心,家里沒出事,我今天下廚做了點好吃的,快來。”
粟米不吸水,一碗多粟米煮不出來多少東西。
孫廣季撈了三個破碗,將鍋里的飯分了分,又想想干脆從自己碗里舀了點給孫裊裊。
這孩子出生到現(xiàn)在也沒吃過幾口飽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糊弄。
“吃飯了。”
原本還在呆滯狀態(tài)的季明嫣一看孫廣季打的飯,頓時瞪大了眼!
“你、你,你把米煮完了?!”
完了,這可是他們要吃七八日的米啊!
就被這敗家子一頓給煮了?!
孫廣季滿不在乎:“煮完了,明天我上街去多買些精米回來,那個才有營養(yǎng)。”
“你、你哪來的錢......”
季明嫣閉了嘴,她的經(jīng)驗告訴她,孫廣季的事情她不能再多問,否則定會受皮肉之苦!
她攬過一旁直勾勾看著飯桌的孫裊裊,不忍地蓋上孩子的眼睛。
“......你先吃,我?guī)аU裊先收拾收拾。”
孫廣季吃飯她們倆可不能看。
上次裊裊就是多看了兩眼,被那畜生一腳踹出去三四米遠(yuǎn)。
‘一個沒把的賠錢貨,也惦記著吃好東西?你配嗎?!’
那話猶如一道烙印,深深刻在娘倆的心里。
而且到現(xiàn)在,裊裊的肚皮上都還有個青紫的印子,偶爾陰雨天也會隱隱發(fā)痛。
孫裊裊也很懂事,沒有拂開娘親的手掌,默默地轉(zhuǎn)過頭去。
看她們倆這模樣,孫廣季只覺得心酸又后悔。
他主動走上前,將警惕的兩人牽到桌前。
“我白天可能沒說清楚,我現(xiàn)在再說一遍,過去的我是混蛋!是畜生!敗類!我豬狗不如!我好賴不分!”
孫廣季頓了下,真誠開口。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幡然悔悟,你們給我個機(jī)會,我會改,我會對你們好,就當(dāng)是讓我償債,可好?”
她們倆哪里敢說不好?
只能木然地被孫廣季按在了座位上。
那兩只野鳥都被孫廣季剁成了四塊,上半的兩邊自然是沒肉的,就下半邊還有點。
即便再瘦,多熬一會,湯里也能飄著幾點油花。
這年頭的平民百姓肚子里都沒油水,更見不著葷腥,所以這湯格外的饞人。
孫裊裊怯生生端著桌上的碗,半天也不敢動筷子。
不僅是因為飯?zhí)嗔耍彩且驗轲捜狻?/p>
她眼睛不住地瞟桌上的湯碗,卻又十分克制地低下頭。
孫廣季看不下去了,撈起一條鳥腿硬塞到她碗里。
“吃吧,明天爹上街賣貨,換了錢給你帶糖吃!”
小孩子總是喜歡吃糖的,聽到這話孫裊裊先是眼睛亮了亮,后又暗了下去。
今天能撈著肉吃,已經(jīng)是天大的運氣,她哪還敢奢望糖塊?
季明嫣沒忍住問:“夫、夫君,你要賣什么貨?”
不會是要把裊裊拿去賣了吧?
她可不信孫廣季能有那么好心,平白無故請裊裊吃什么糖!
孫廣季指了指墻角鼓鼓囊囊的衣服。
“我今天上山采了點藥材,明天拿去賣,能換不少錢,我看家里什么都沒了,明天少不得采買,你可有什么要的?”
藥材?
季明嫣看了一眼,孫廣季這渾人還能認(rèn)識藥材?
她不敢質(zhì)疑,只囫圇回了句:“家里沒什么缺的......”
季明嫣低頭扒著飯,心里盤算著明天回娘家要點米,不然鍋都揭不開。
孫廣季知道她不敢提要求,看來得明天在集市里多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什么合適的。
他扒著飯,上輩子吃慣了精米白面的他,現(xiàn)在乍一吃這粟米飯,只覺得剌嗓子。
但被砍頭前那三個月的牢獄生活也不曾讓他吃飽過,有這些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孫裊裊很快吃完了碗里的腿肉,現(xiàn)在意猶未盡地看著碗,又不敢動筷子。
季明嫣更絕,只吃飯不吃肉,連蒸蛋也不碰。
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人小心翼翼地吃干飯,沒人敢多動筷子夾菜。
孫廣季嘆了口氣,他用筷子把碗里的蒸蛋撇到了兩人碗里拌了個均勻。
又把大碗里剩下的三只鳥腿給兩人分了。
“都吃完,不許剩!聽到?jīng)]有?”
兩人只點頭不敢回話。
孫廣季知道她們是在怕自己,干脆夾了兩只鳥翅膀,端著碗去了后院吃。
周圍都是貧戶,逢年過節(jié)也不見得吃上那么一回肉。
他們吃肉可以,得藏著點,免得遭人恨。
屋內(nèi)的兩人不知道什么想法,不過好在孫廣季吃完回去檢查,兩人碗里的東西已經(jīng)吃了個干凈。
大碗里依舊剩著那兩塊沒分的鳥翅膀。
似乎是怕再挨打,季明嫣低著頭收拾著碗筷灶臺,而孫裊裊在撿地上的柴火。
孫廣季知道自己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等他慢慢表現(xiàn)吧。
他撓撓頭,出去溜達(dá)了一圈就回來睡覺了。
翌日一早,天剛亮孫廣季就起了。
而那娘倆走得更早,床榻空無一人,估計是下田去了。
孫廣季沒多想,找了個破背簍,背著黃精就上了縣里。
延年堂。
許縣最大的藥堂,往來的都是高門大戶,收的也都是好藥材。
孫廣季一進(jìn)門,賬房只掃了他一眼就道:“有甚么貨?我們這可不是什么都收的。”
他笑道:“好貨!三五年的野黃精!”
聽到這話,賬房才來了點興趣:“打開我瞧瞧。”
孫廣季卸下背簍,把上面的布一展開,那賬房立馬眼前一亮。
這成色,這大小,這挖掘手法,真叫人挑不出毛病!
賬房眼珠一轉(zhuǎn):“你這是濕貨,一兩頂多給你算二十文,如何?”
孫廣季抬頭看了看板子上用炭寫的價格,只笑道。
“你這兒兩年的黃精,一兩都快賣到二百文了,怎么我這三五年的黃精也值不上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