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輪船正在沉沒。
“救命,救命啊!”
“快上救生艇,我還不想死。”
人群驚慌的逃竄,唯恐慢一步就會變為海底的冤魂。
船上的工作人員努力維持秩序,誰也想不到這艘世上最豪華的郵輪,竟會中途出現重大故障導致沉船。
屋漏偏逢連夜雨,天空突然電閃雷鳴,大雨毫無預兆傾盆而下,使得場面更加混亂。
突然一艘救生艇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超載了,必須下去一個,暴風雨越來越大了,別耽誤大家時間。”
“就你嘴皮子利索,必須下去你怎么不下去?”
“這是最后一艘救生艇,雨這么大跟陸地也失去了聯系,現在下去跟去死有什么區別?”
“那怎么辦,大家一起死嗎?”
救生艇上的人七嘴八舌,恐懼和對生的渴望戰勝了理智,甚至有人蠢蠢欲動,想伺機推一個人下去。
眼看局面越來越亂,突然有人大吼一聲:“誰最后一個上來的,最后上來的下去。”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出聲,似乎默認了這個決定。
半晌才有人小聲問:“那,誰是最后一個上來的?”
人群中安靜幾分。
直到一道沙啞冷然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是我!”
眾人循聲望去,眼神微微驚訝。
那是一個十分英俊的男人,他脫掉了西裝的沉重外套,白色襯衫和西裝馬甲混合雨水貼在身上,遒勁的肌肉線條和優越身材被展露無遺。
打濕的頭發隨意捋到腦后,水珠順著俊美硬朗的臉龐落下,朦朧月光下,不僅不狼狽,反而有幾分落魄貴族的優雅。
“沈……沈總?”
有人驚愕出聲,夜色太暗,此時湊近了,他才看清這張財經雜志上經常出現的臉。
沈肆謹嗯了一聲。
神色平靜的好像不是在被人逼著去***。
“麻煩給我家人帶個話,別難過,余生好好的。”
他對認出他的人說。
那人神色猶豫,似乎有些不忍,但生死攸關,到底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沈肆謹這才垂眸看向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水。
正要跳下去。
忽然一只手將他拉住。
神色一驚,抬眸一看。
拉住他的人是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女人。
她身上穿著郵輪工作人員的服裝,臉色蒼白,五官清麗,對上他錯愕的目光,勾唇露出一個與當下境況完全不搭的明媚笑容。
“你還有牽掛,好好活著吧。”
隨后不等其他人反應,手一松,便義無反顧躍入冰冷海底……
冷!
好冷!
黎穗本就因為大雨失溫的身體,在接觸到冰涼海水后,更是冷得徹骨。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被洶涌的波濤卷走,海水灌入鼻腔,窒息的難受讓她臉色扭曲,心底卻十分平靜。
要說黎穗這一生,真是苦瓜藤上苦瓜果,苦得沒邊了。
從小父母雙亡,在伯父家寄人籬下長大,吃不飽穿不暖就不說了,高三那年,還被黑心的伯母差點綁了換彩禮。
好不容易逃出來,也錯過了高考的時間,從此前途盡毀。
伯父一家大罵她是白眼狼,列出這些年在她身上的花費,讓她十倍奉還。
十倍。
三十萬。
她每天三份工,賺了整整五年才徹底還清。
就在她擺脫這些糟污爛事,以為可以迎接嶄新未來時,上帝卻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一個月前,她頭疼欲裂去醫院檢查,確診了腦癌晚期。
哈哈哈,腦癌晚期,連治都沒法治。
人生最后的時間,她想看看蔚藍的大海,于是應聘了郵輪的服務員。
沒想到又倒霉的遇上海難,真是衰到家了……
反正她只剩半個月時間,如果救生艇上非要有一個人去死,那就她吧。
黎穗的意識漸漸昏沉,身子墜落,迷迷糊糊間,似有一道光暈將她裹住……
——
“冷,好冷——”
昏暗的房間里,少女攥緊手里的薄被,冷的全身發抖,就連身下的鋼絲床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一道不耐煩的怒聲從隔壁房間吼出。
“死丫頭,又裝什么怪,幾點了,不想睡就給老娘滾出去。”
原本陷入夢魘的少女頓時驚醒,她一身冷汗從床上坐起,動作間弄出響動,又惹得隔壁一陣怒罵。
她臉色白了白,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過了許久,確定隔壁的人睡熟了,才輕手輕腳,戰戰兢兢的躺回去。
望著漆黑的房頂,她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腦袋昏昏的,什么也想不起來。
黎穗深吸一口氣,像往常無數次那樣安慰自己。
快睡吧,明天就是一模答案,等考上大學,她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
翌日,天剛蒙蒙亮,黎穗就已經起床。
她熟練的把折疊鋼絲床收起來放到墻邊,然后去廚房給伯父一家準備早飯。
六歲那年,黎穗父母出車禍去世了,司機肇事逃逸,她于是搬來跟伯父一家生活。
她知道自己是個拖累,所以從小就很懂事,自覺做家務,也不給伯父一家添麻煩。
但即便如此,伯母錢月蘭還是很討厭她。
黎穗也能理解,畢竟誰家來個常住的外人,心里都不會太舒服。
早飯過后,黎穗麻利的收拾好碗筷,想早點趕去學校復習。
不想她剛拿起書包準備出門。
伯母錢月蘭就出現在她身后,用近乎命令的語氣。
“你今天別去學校了,家里待會兒要來客人,你見一見。”
黎穗臉上慌了一下,用商量的語氣。
“伯母,明天行嗎,今天學校有一模答案,我不能遲到。”
錢月蘭動作果斷,直接把她手里的書包搶過來。
“說不去就不去,你一個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嫁人來得好。”
黎穗從這句話中聽出某些暗示,臉色刷的變得慘白,語氣不可置信帶著顫抖。
“伯母,待會兒要來家里的客人是誰?我為什么要見?”
錢月蘭見她猜到也不裝了,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
“是咱們廠老板的兒子,三十多歲,事業有成,嫁給她你吃香的喝辣的,下半輩子都不用愁。”
黎穗的腦子像是被鐵錘重重錘了下,又悶又痛,最后只剩下荒謬二字。
“我不同意,你不能這樣做,你把書包還給我,我要去讀書。”
她動作激烈的想去搶回自己的東西。
但從小被苛待長大的身體瘦弱無力,沒掙扎兩下就被硬推著鎖進了房間里。
錢月蘭取下反鎖房門的鑰匙,對門內的黎穗理直氣壯。
“只要這事能成,我就能拿三十萬彩禮,你伯父還能當廠里的干部。”
“我們家養你這么多年,也該你回報的時候了。”
眼眶蓄滿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黎穗雙手捂臉,痛哭流涕,悲慟得如同一只被拋棄的幼獸。
原來伯父也參與其中。
那可是她親伯父,她爸爸的親哥哥。
“放我出去,你不能這樣,我以后會報答你們的,別這樣對我。”
一想到即將遭遇的事情,黎穗害怕的拍打門板,聲音從痛苦憤怒到妥協的哀求。
但無論如何。
外面的錢月蘭都無動于衷。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錢月蘭以為黎穗終于放棄的時候。
只聽啪嗒一聲巨響。
房間傳出玻璃破碎的聲音。
與此同時。
一輛與筒子樓臟污環境格格不入的卡宴商務車停在一樓。
墜落的玻璃碎片在車輛四周炸開煙花。
司機嚇得魂都要沒了。
正要譴責誰這么缺德,就見三樓破碎的窗戶邊,一個衣著單薄的少女縱身一跳。
“天——”
他嚇得瞪大眼睛。
卻見卡宴后排的車門打開,一道頎長身影朝著墜落的少女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