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蕙的招租信息發布出去第三天,鎮上突降暴雨。蔣艷秋為羅家帶來一位客人,這是一位非常特別,特別到不屬于礫山鎮的人。
去大城市見過世面的羅蕙率先給出說法:“背包客。”說話時眼睛發著光。
背包客來艷秋小賣部買煙,大夏天,他背著厚厚的軍綠色背包,背包很長、很大,鎮上在下雨,他沒撐傘,穿一件和背包顏色差不多的背心,戴一頂同色帽子。蔣艷秋見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在滴水,怕自己打濕店里貨品,一直很有禮貌地站在門口,沒進來。
大雨困住羅家姐妹,蔣艷秋只在一樓喊了聲:“來客人了,要租房。”羅蕙立馬飛奔下樓,生怕梅蘭香回來,妨礙她談生意。
“我車壞了,得修。一時半會走不了,老板說你們這有房租,可以按日起租?”背包客一口渾厚沙啞的聲音,話說完,順手摘下帽子,捋了一把快要及肩的長發。
羅蕙萬萬沒想到,在宛市那樣的大城市,她沒碰到過第一眼心動的對象,卻在小小礫山鎮,遇到一見鐘情。背包客站在門外臺階下,身材依然高挑挺拔,捋頭發的手臂健碩有力,左手手臂內側大片紋身,刺目,提醒羅蕙整理自己,于是她一邊心花怒放,一邊悄悄將打褶的長裙往下扯了扯,道:“你想按日租?”
背包客想重新戴上帽子,似是才發現帽子內部濕透,瞬時皺了眉,道:“不能按天租,我就去找酒店。”
“鎮上酒店不太干凈。”柜臺后的蔣艷秋立刻道,“也沒有洗衣服曬衣服的地方。”
羅蕙對蔣艷秋精準察言觀色的能力投去感激一瞥,接話道:“我們鎮是小地方,其實沒有什么正規的酒店,三星級、四星級,都沒有。有的也只是小招待所,大部分條件都不太行。”
背包客聽兩個女人一唱一和,再看看自己身上略帶臟污的背心、牛仔褲、手里的帽子,笑著點點頭,道:“最少能租幾天?一周行嗎?”
羅蕙將求助的目光轉向蔣艷秋。
蔣艷秋會意,走出柜臺,大方道:“一看您就是外地人,車子壞,要修幾天,您正好也可以在這休息一陣。我們鎮上蠻多地方可以逛,祠堂、書院,還有道觀。我們這房子是自住的,東西都很齊全,本來是按月起租,您要是按天租,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日租,貴一點。”
背包客來回打量蔣艷秋和羅蕙,問蔣艷秋:“你們是姐妹?”
蔣艷秋微微一笑,“不是,我也是租戶。”指著羅蕙道:“這是房東家的大女兒,她能拿主意。”
小鎮暴雨如注,三人在談租金,蔣艷秋的丈夫在默默收菜攤,以及門口擺放的各類物件。
盡管下雨,氣溫還是很高,羅澤雨躲在房間吹風扇,隱隱約約能聽見羅蕙的聲音,和她平時說話大不相同。除了羅蕙,偶爾還能聽見租客的聲音,明顯的北方口音,普通話很標準。羅澤雨認識的人里,何相安普通話最標準。雖然她不覺得普通話標準算什么優點,但五班語文老師同時教一班,總會在五班提起何相安,說他字音掌握得多好,尤其是讀文言文,如何讀得抑揚頓挫,古樸有風韻,讓大家向他學習。
羅澤雨想,普通話來自北方,如果她出生在北方,或者從小在省會讀書,她的普通話一定也可以很好。
礫山鎮暴雨下得時斷時續,天色黑沉沉一片。羅澤雨遺憾地想,今天晚霞是沒了。
沒意料,下午五點多,烏云退去,更大的一片霞光像被誰的手重新推上天幕。羅澤雨沒作他想,踩著尚未蒸干的泥水,拔足跑向了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