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踏碎最后一級石階時,醍醐寺的山門在血霧中顯形。門扉上釘著的不是尋常注連繩,而是用臍帶編織的結界,每截發黑的臍帶頭都綴著微型八咫鏡。當他用墨玉筆挑斷臍帶時,鏡面突然映出母親分娩的畫面——產床四周竟立著九盞青銅人皮燈!
山門轟然洞開。三百只青銅甲蟲從匾額縫隙涌出,蟲腹刻著的反寫畫骨印在月光下泛著血光。墨言揮筆掃落蟲群,卻發現它們噬咬過的青石板正滲出膿血,匯聚成父親的手書:?"鏡非鏡,骸非骸,嫡血飼盡方門開"?。
觀音堂內腐氣熏天。佛龕下的暗道布滿黏液,墨言點燃火折子的剎那,火光映出壁畫的真容——本該描繪三十三觀音的壁畫,全替換成穿十二單衣的婦人,她們懷中的嬰兒皆被青銅釘貫穿天靈蓋,臍帶延伸成供桌上的經幡。
"左邊第七塊磚。"虛空傳來墨璃的殘音。墨言按提示叩擊地磚,磚縫滲出的朱砂竟凝成母親的面容:"言兒,莫信鏡中事......"
地磚轟然塌陷。墨言墜入甬道時,青銅鎖鏈如毒蛇纏頸。三百具懸棺在黑暗中搖晃,棺蓋縫隙垂落的發絲編織成網,每根發梢都系著褪色的五色繩。當他斬斷鎖鏈,鎖環內側刻著的生辰令他瞳孔驟縮——這些竟全是墨家夭折嫡子的命格!
墨玉筆突然震顫。筆尖蘸著鎖鏈銹跡畫出破障符,符光映出駭人真相——每具棺槨內壁嵌著琉璃鏡,鏡中映出的不是尸骸,而是活著的歷代家主在重復弒子儀式!父親墨清玄的面容正在某面鏡中扭曲,他手中青銅刀刺穿的,赫然是少年時期的墨言。
"這才是真正的飼鬼鏡臺。"阿澈的殘魄自筆尖滲出。他指向中央青銅柱,柱身布滿血管狀銅絲,"每代家主都是傀儡,殺子秘儀不過是為鏡臺輸血......"
鏡柱突然翻轉。墨言看見柱內中空的腔體里,三百枚嫡子心臟仍在跳動,血管連接著頂端的青銅鏡。鏡面映出的醍醐寺正在崩塌,佛塔飛檐蛻變成豎起的狐尾,地藏院石階裂開無數嘴狀縫隙。
墨言揮筆刺向鏡面。裂紋蔓延的瞬間,父親的身影從鏡中滲出,狩衣下擺翻涌的竟是青銅汁液:"我兒終于來接班了?"他胸腔內的九尾狐突然探首,獠牙叼著半枚染血的勾玉,"當年你母親就是用它......"
地面突然鉆出青行燈骨爪。墨璃的殘軀從血泊中爬起,僅剩的左眼迸發青光:"快毀鏡柱!那些心臟里藏著......"她的話被父親甩出的青銅釘打斷,釘尾拖著的鎖鏈竟穿著七顆墨家庶女的頭骨。
墨言劈開飛來的頭骨。某顆顱骨突然睜眼,口中吐出母親的信物——鎏金梳篦插入鏡柱裂縫的剎那,整座地宮響起琉璃破碎之聲。鏡柱內的心臟紛紛爆裂,血霧中浮現的畫面令他窒息:七歲生辰夜,母親將真正的妖核縫入阿澈脊柱,而自己只是她用人皮與符咒制作的替身!
"容器就要有容器的覺悟。"父親的脊椎裂開,鉆出的九尾狐咬住墨言后頸。劇痛中他看見狐瞳里的倒影——自己的皮膚正在剝落,露出底下青銅澆鑄的骨骼,胸腔內跳動的竟是半面八咫鏡。
阿澈的殘魄突然融入墨玉筆。筆桿龜裂露出中空管腔,里面蜷縮的嬰兒干尸正與鏡柱產生共鳴。墨言嘔出黑血,血珠在空中凝成母親的手書:?"以假身養真魂,待鏡成之日,方是我兒歸來時"?。
鏡柱徹底崩塌。墨言在血雨中看見無數青銅鏡碎片懸浮,每片都映出不同階段的自己——五歲時被替換心臟,十二歲弒父時反被種下傀儡符,三年前將阿澈魂魄封入鏡臺......所有記憶都是被篡改的戲碼。
"哥,看這里。"阿澈的聲音從最后一塊鏡片傳來。碎片映出的地窖里,真正的墨言被鐵鏈鎖在青銅棺上,而此刻站在廢墟中的"墨言",不過是母親用畫骨印復刻的人形傀儡!
父親的頭顱突然滾落腳邊。他開裂的顱骨里跳出半枚勾玉,與墨言胸腔內的八咫鏡殘片拼合。當完整鏡面成型的剎那,地宮深處傳來母親的嘆息:"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