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
他一開口就像我,嗓音很柔,性子卻像寧昭,說話雖直白,卻愿意表達親近。
“姐姐,你和爹爹那么厲害,為什么不把娘親的腿治好? ”
孟鎖鎖不滿捏捏他的臉:“小白眼狼,我養你多久,才見你娘一面便找我們倆的錯?”
寧昭也失笑。
“你娘親的腿不是妖獸傷的,是天生殘缺,不能恢復。”
“哼,其實不治最好,天生殘缺的人,都是被老天懲罰的。你娘親上輩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惡事,只能這輩子慢慢贖罪咯。”
寧祁張嘴還要問,被強行打斷:“你還小,許多事情搞不清楚。你現在只需要知道,那是你娘。”
我忍不住舔舔嘴唇,口干舌燥,插不上話。
原來他們從不提我腿瘸,卻從小一遍一遍告訴我的孩子,天生殘疾是上輩子欠的孽債。
那爹娘呢?
他們又何錯之有?
寧祁很熱情。
他本來想拉我去玩的,見我腿瘸不能跟上他的腳步,便坐下來嘰嘰呱呱同我說了很多山上的事。
但我不懂修煉,只能附和兩句:“是是,你爹也是這樣做的。”
臉上努力掛著笑,笑得腮幫子都酸了。
偶爾覺得自己聰明到點子上,剛想評論幾句,孟鎖鎖驀地一聲嗤笑,冷冷眼神落下,嚇得我不敢再說。
一種卑微感在她眼神時刻逼視下油然而生。
我確實無知。
生怕說錯什么,給祁兒做了不好的榜樣。
小孩子精力有限,光靠祁兒自己,很快說得口干舌燥。
我看到他的小手指下意識纏上孟鎖鎖的衣角,捏得死緊,趕忙站起身:“我去倒杯水給你喝。”
寧祁露出憨笑說:“謝謝娘親。”
話音剛落,孟鎖鎖再次冷眼掃來:“坐下。”
我沒坐。
我所作所為都是為祁兒考慮,并非害怕。孟鎖鎖都敢要人性命,我豈會怕什么受不受傷?
然而寧昭的手從旁邊伸過來,硬是用巧勁摁著我坐下,還自以為是地沖我搖頭。
說來可笑,我的丈夫修為高深,只要稍作施壓便可讓面前肆意妄為的女子滾出去。亦或者,孟鎖鎖如此癡狂愛慕,對他唯命是從,只要他愿意說,她至少也會讓一讓。
但是寧昭不愿意。
他只想當那個和事佬,所以叫他的妻子一忍再忍,一讓再讓。
甚至,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去喝一口水。
祁兒突然咳嗽一聲。
我再也忍不住,突兀出聲:“今天到此為止吧。祁兒,天寒露重,早點回去,免得著涼。”
孟鎖鎖臉上冰霜瞬間融化,笑得極為得意。
祁兒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我的,不由得手足無措起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又不知道到底錯在哪兒,只知道自己的娘親第一天見面就要趕他走。
我的眼淚又要掉下來,勉強用那條好腿支撐著站起身,躲進里間。
沒過多久,我聽見孟鎖鎖在屋外不遠不近的地方給寧祁出考題:“祁兒,剛才你娘為你倒水,即便真的倒了,也不可以喝,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凡水低賤鄙陋,雜質太多,影響修為,傷我的身體。”
“是呀,你娘就和那凡水一樣,粗鄙無知,什么都不懂。不過她也不愛你,看你不喝水就要趕你走。哪有做娘的這么心狠?”
“我不信,你不要騙我。”
寧祁聲音稚嫩細小,心中似乎還有一絲猶豫。
“你不信啊,你不信的話,不如看看你娘親,我講話這么大聲,怎么不見她出來反駁我?”
寧祁再沒說話了。
我氣得咬緊牙關跳起來就要去追孟鎖鎖,寧昭連忙抓住我的胳膊,順勢將我死死摟在懷里。
他比我高。
我被迫埋在他臂彎和胸之間,連光線都被遮得嚴嚴實實,根本抬不起頭來。
我深知這是他們擒拿飛禽走獸的手法,用遮蔽光線讓獸類冷靜,便覺得這懷抱愈發讓人作嘔,卻不得掙脫,只能氣得渾身發抖。
她怎么敢這樣教我的孩子。
那樣好的,即便六年不見,仍一心向著母親的孩子。
祁兒,我的祁兒,我一定要將你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