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壁怔愣一下,還是往那人跟前走去。
她怎么都沒想到,大清早的,能在自家府門見到這個人。
也不知她已等了多久。
“我方才的話,你是沒聽清楚?”
“聽清楚了,為他自裁。”章清壁口氣平緩。
那張素臉一邊眉頭一挑,眸間哀色愈發重了幾分,“章清壁,你倒是十分沉得住氣!”
“好,你是要白綾一條,還是鶴頂紅一瓶,今兒,我都給你帶來了!”話罷,覺羅立敏盯視著章清壁,抬了下手,后頭的女婢立即將手中瑤盤奉到了章清壁的跟前。
章清壁斜眸看那瑤盤一眼,東西齊全,還多擱了一把匕首。
“若我一死能換回太子的性命也罷,可顯然事實并不如此。”
“沒要你換太子性命。”覺羅立敏唇邊嗤笑,眸間卻閃著幾分淚,語氣愈發激動起來,“你若不死,傳出去的便是太子女人被旁的皇子染指,丟的是太子殿下的臉面!這比讓他死了還難受!”
章清壁微微一頓,“這是太子殿下親口說的么?”
覺羅立敏眸光一散,沒有立即回她的話。
抿了抿唇,揚起下巴,才道:“你覺得呢?”
章清壁淡淡一笑,“我覺得不會,殿下是心性純良之人,斷不會叫我去死。”
“讓你死是貴妃娘娘的意思!貴妃娘娘的意思便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
貴妃...呵呵,果然,昨兒還拉著她一番著實親近的樣子,今兒便要她去死了...
章清壁沒有給覺羅立敏再次說話的機會。
“若我死了,你們能將太子救出來么?帶兵抓走他的人是八皇子賀璋,想要救太子,就必然就得接近賀璋。”
“而我,往后就要在八皇子的府上當差,還有誰能比我更容易接近八皇子的呢?”
話落,覺羅立敏呵呵一笑,眉眼間盡是譏諷絕望之色。
“好!拿這話壓我是吧!”
“章清壁,我知道,你如今是八皇子的人了,我也不能讓你死了,可我要你時刻記著,你是既定的太子妃!若讓別的男人染指,便是自毀名節!”
“別以為攀上八皇子你就又要登天了,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你的報應在后頭呢!”
說著,她把臉轉向一邊,抬手,一把將面上的淚痕狠狠抹去,仰面望向淡青的天邊。
那張素臉被朝霞一照,終現了幾分姿容。
這話說的章清壁委屈極了。
天地可鑒,她往賀璋府上去難道是為了她自個兒的前程么?
所有人都在逼她...可這又是她的錯么...
又有誰為她想一想她的處境...
可她生性就不是愛辯駁之人,眼下覺羅立敏這般想,她便也由著她去了。
“知道殿下被關押在何處么?”覺羅立敏轉回臉看向章清壁,口氣生硬,“西絳胡同,一座四進的宅子。”
“我已經去看過了,里里外外重兵把守,連只雀兒都飛不出去,雖是四進的院子,可殿下卻只能在后院的一間陰面廂房內安住。”
“章清壁!你的心就不疼么?”
無緣夫妻情分,情誼卻是有一些的。
章清壁的心咯噔一下,不疼是假的。
那樣一個人,自幼從未吃過苦頭,如今卻要無故受如此磋磨...
許是從章清壁的臉上看出了些什么,覺羅立敏再沒說多的,自那瑤盤下摸出一物件往章清壁跟前遞去。
“他念著你,叫我帶給你,你若有良心,便該去見見他。”
“我本以為你會是個鐘情殿下的女人,所以我容你做殿下的太子妃,將來我甘做側妃陪侍殿下左右也是愿意的!”
“可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要委身那八皇子!”
“你既然拿委身八皇子是為救殿下做托辭,那好,我和貴妃娘娘便等著你的好消息!可你若是自個兒攀了高枝兒,棄殿下于不顧,便不要怪貴妃娘娘對你的父母兄姐下狠手了!貴妃娘娘扳不過八皇子,扳你們家,還是綽綽有余的!”
初晨的陽光透過綢簾照進轎內,零星散落。
章清壁將那物件擱在膝上,又把上頭淺青色帕子揭開,一塊鏤空龍紋辣色翡翠佩赫然映入眼簾。
她拿起來對著光細細的瞧,這東西她再熟悉不過。
太子賀麟身上的,幾乎從不離身。
卻在這會子落到了她的手里。
他確實是念著她的。
可這份念想,讓她心頭愈發沉重了。
......
“勞煩姑娘將這身綢衣送到正屋去,我們主子爺還未起呢。”
到得賀璋府上,章清壁便被迫與金蕊銀鈿二人分離。
由一太監帶著進了不知幾重院子。
又過了不知幾道月洞門,將一盤綢衣端在了手上立在了游廊階下。
她循著身側太監手指的方向往游廊盡頭看去。
那頭,高大的褐色屋門緊閉,外頭站著四個太監,皆垂手侍立。
靜謐,沉重,壓抑。
“我初來乍到,恐驚了八皇子,還是公公去吧。”章清壁抿了抿唇,將手里頭的瑤盤往出遞。
太監將瑤盤往回推,“姑娘不可,這是我們主子爺昨兒交代過的。”
終是沒了法子,章清壁還是往游廊上走了去。
到得跟前,其中兩個太監已經上前將門推了開來示意她往里進。
她一手端著瑤盤,一手提裙,剛往里邁了一只腳,便聽得屋內深處有動靜傳了出來。
這屋子闊大,有一點兒聲響便縈繞角角落落。
仔細一聽,是女子嬌媚的低笑聲還并著一些其他的聲響。
再往下聽去,她的臉不由得唰的一下紅了,耳邊都是自個兒心跳的砰砰聲。
她回頭去看侍立在側的太監,正欲收回腳,其中一太監壓聲道:“姑娘趕緊進去吧,主子爺等著這身衣裳呢。”
她只得深吸一口氣往里走。
繞過兩道紅木雕花座屏,一張碩大的架子床現入眼簾。
透過青灰色帳幔,她隱隱綽綽看到了里頭的風景,那女子身姿曼妙,嬌小可人。
這般場景她是從未見過的,登時心頭一緊,又不知該如何,只得悄然跪地,將瑤盤擱到了一旁。
“民女章清壁請八皇子的安...”
她心里頭懼的很,說話聲兒并不大。
因此,見里頭沒有停止的意思,只得又壯著膽子請了一句。
這下動靜終于停了,帳幔嘩地揚開一半,一女子一絲不著地從那張榻下退了下來,而后往地上跪去。
章清壁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只是稍稍用余光去瞟。
這一下更是把她怔住了。
那女子身上紫紅傷痕遍布不說,竟不是走著退出去的,而是...
跪在地上膝行著退出去的。
這一幕幕沖擊力過于強,章清壁良久回不過神。
待回過神時,面前已經多了一雙玄色緞面鞋履,鼻尖被一陣松木裹挾著荷爾蒙的氣息環繞。
“她叫的,可好聽?”
一道低沉聲線入耳,章清壁身子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