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趕緊扶著老太太跨過門檻朝外走去。
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腳步絲毫不輸于年輕人。
前庭傳來絲竹之聲,那唱腔如小珠落玉盤一般,聲音錯落有致,極能帶動人的情緒。
剛到客廳門口,坐在里面的虞沅和外婆就抬頭望了過來。
來人和虞老太太年紀差不多大,面貌溫柔慈祥,氣質如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無論妝容還是旗袍極其講究。
謝老太太感覺有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剛抬頭,便見一雙剪水秋眸望過來。
那女子穿著一身純白色蘇繡旗袍,腰間處繡著幾枝綠竹,領口純白的羽毛隨風微微晃動。
好一張明秀古典的臉。
虞沅和外婆對視一眼,便起身走到謝老太太身邊。
謝老太太心神晃動幾分,頭一次見這么個天仙兒。
面對虞沅好幾聲的“謝奶奶”,謝老太太一直沒反應。
徐姨連忙說:“哎呦喂,哪里來的美人,老太太都看呆了。”
以前不是沒人夸她的美貌,虞沅早已心如止水。
可對方是真誠的,沒有一絲虛偽。
虞沅臉色稍紅,便走到老太太右邊扶著,“謝奶奶,我是小沅。”
謝老太太這才反應過來,爽朗一笑,“好孩子,好孩子。”
虞沅扶著老太太坐到虞老太太身邊,便又回到剛才的位置。
虞老太太看著好友一直盯著自己的外孫女,低頭喝茶之時,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謝老太太索性大大方方說:“虞姐姐,你終于舍得帶你的掌上明珠出來顯擺一下。”
虞老太太傲嬌瞪她一眼,“那是,小沅是虞家最珍貴的明珠。”
兩個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
謝老太太索性開口說:“小沅,你評評理。”
她一邊喝著茶,吃著小點心,偶爾看看她們斗嘴。
沒想到將自己拉了進來。
自家外婆一直朝自己使眼色,神態宛如老頑童一般。
“我說虞姐姐,你這是作弊。”謝老太太立即***。
虞沅進退兩難,自己好像進入一個困境。
一旁的徐姨注意到她的為難,便開口說:“虞小姐不如去前庭觀觀熱鬧。”
虞沅微微松一口氣,這句話猶如神兵天降。
謝老太太也緊跟著開口:“讓一個年輕人陪著我們兩個老太太,著實無趣。”
虞沅又將眼神看向外婆,虞老太太隨即點點頭。
徐姨:“虞小姐跟我走就好。”
虞沅微微點頭。
等兩人消失在客廳,兩個老太太互相對視一笑。
謝老太太更是忍不住說:“這丫頭長得真標致,絲毫不輸于京都世家的姑娘。”
虞老太太則是禮貌一笑,“老妹妹,你呀不必如此夸小沅。”
“誰說的,我第一眼見這丫頭就喜歡。”謝老太太隨即一笑,“我可是等著呢。”
虞老太太卻盯著虞沅漸漸遠去的身影失神。
那孩子心里有喜歡的人,她一直知道。
隨著離前庭越來越近,樂聲越來越大。
徐姨將虞沅引至戲臺下一個位置坐下,“虞小姐有事找管家就行。”
她輕輕點頭,這場婚禮很是與眾不同。
聽外婆說簡化許多儀式,只保留了唱戲這一儀式。
倒也算入鄉隨俗。
當地老人都愛聽戲,家里有婚禮或者祝壽,都會請當地的戲班子來。
虞沅便又將目光又投向臺上,臺上唱的是《西廂記》中的長亭送別。
張生上京趕考,崔鶯鶯長亭送別,兩人直到夕陽落下,依舊戀戀不舍。
兩人共唱“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男子開闊的唱響包括著女子溫婉的唱腔,讓人感覺到無盡的思念。
她偶爾陪外婆去戲園聽曲,這出戲自然聽了很多遍。
隨著演出完畢,來客紛紛鼓掌。
臺上演員退出,主持人上臺。
她坐一會兒有些擔憂外婆身體,便想著離開。
謝宅的茶不錯,是有年份的白茶,很適合女孩子喝,引得她多喝幾口,只覺唇齒留香。
臺下互相安靜下來,她頓時望向周圍。
這是一片開闊的場地,賓客身后是一片錦鯉池。
此刻午后陽光斜射在冰面上,依稀可見紅色的錦鯉游來游去,好不愜意。
好古典的江南構造,謝家不簡單,她想。
光是那戲臺周圍屋檐飛角,不是老師傅就做不出來。
“這就是新娘子和新郎官,看起來挺般配。”
“是啊,你不知道,這新郎官家里原本不同意這婚事,新郎對新娘子一往情深。”
虞沅聽著旁邊賓客的討論,只覺得世間無價之寶很多,可有情郎難得。
比如有些人已經見過彼此人生最后一面。
旁邊一個女人繼續說:“對啊,新郎官聽說是京都謝家長孫,身份不低。”
虞沅手中端的茶水微微搖晃,這是她最近第二次聽到“京都”兩個字。
巧的是她暗戀的人也姓謝。
冬日的風吹散她額頭間的碎發,她一晃失神。
她想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謝予珩。
他的身邊是另一個女孩子,應該很幸福。
這時她包里的手機響了,為了不打擾到別人。
她便繞到座位最后一排后邊,接通電話。
那邊很快傳來一道疲憊的聲音,“芋圓同學,古得貓寧。”
聽見好友應梔的聲音,她眉間染上幾分愉悅,“吱吱,你剛睡醒。”
“是啊,難得的星期天補補美容覺。”應梔說話有氣無力說。
虞沅立于假山旁,倒也被逗地一樂。
應梔之前給她發了工作前和工作后的照片,一下老十歲。
應梔躺在被窩里,聽見電話里傳來的音樂,“你在哪里,大忙人?”
虞沅勾勾唇,轉過頭無意瞥了一眼臺上,“參加婚禮。”
只是她早已愣住,臺上的男人文秀正氣,眉間氣宇軒昂,不是謝予珩還是誰?
她一下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只緊緊盯著臺上的男人。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此刻心底充斥著少年時代的青澀和苦澀。
兜兜轉轉,她再見他,竟然是在他的婚禮上。
他們可真是郎才女貌。
滿園紅綢紛飛,深紅深處,她獨自望向臺上,人聲鼎沸處,心如此苦澀。
電話那一端的應梔感覺不對勁,她急忙說:“沅沅,你怎么不說話?”
她喉嚨哽咽,如一股咸味的海水流入,整個人似一座雕塑。
她雙肩顫抖,趕緊轉過身體,語氣微顫,“吱吱,我看到他了。”
應梔第一時間從被窩坐起,頂著雞窩頭,“謝予珩嗎?”
那邊電話遲遲沒有聲音傳來,應梔心里隱隱不安。
虞沅低頭一看自己在冰面上的倒影,神色早已驚慌失措。
她艱難開口:“吱吱,我好像沒有力氣離開這里。”
她暗戀多年的人娶了別人,此刻她是這婚禮上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