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明美帶著席暮言回到家的時候晚飯已經準備好了。童銘正拿著碗筷從廚房里出來,桌上擺滿了家常菜。席暮言第一次見童銘,感覺童銘和明美不怎么相配。童銘到底是年紀大些,看上去倒像是叔叔似的。“這是姐夫吧?”童母客客氣氣的招呼他坐下吃飯,導致季明美都忘記向他介紹了。席暮言一問明美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姐夫,久仰大名。”席暮言伸手和童銘握了握手。
明美結婚這么久了,這娘家人還是第一次來。童父童母心里都抑制不住的歡喜。童父甚至還拿出酒來喝兩盅。童母害怕席暮言客氣不好意思夾菜,笑嘻嘻的幫他夾到碗里。這種舉動有點讓他適應不過來。吃完飯后婆婆讓明美帶著席暮言到院子里去乘涼。明美不愿意死活不去還要幫她洗碗。席暮言見狀也要幫忙 ,姐弟倆齊心協力把童母忽悠到外面去。童母也明白這兩姐弟許久未見總有些話要說,于是就走出來把空間留給他們。
婆婆走后,寬敞的廚房里就只剩下他們姐弟。:“你在大學怎么樣?有喜歡的女孩嗎?”因為廚房只有他們兩個,所以明美問的問題很直接。
明美的直接讓席暮言有些措手及。“你還真是成了已婚婦女,怎么跟那些婦女的問題一樣呢?”婦女問問題總是愛往談戀愛方向拐。
明美被他懟到不想說話,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總是不愿意歸類到婦女去。“我只是好奇嘛!還有就是如果有,千萬別讓她像你姐一樣,什么都沒有,甚至連最起碼的尊嚴都失去。”明美臉上看似平靜,內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悔恨。只是現在的感覺沒有當初的強烈而已。談到這個話題氣氛一下冷下來。
席暮言收起了開玩笑的語氣。“對不起!我替我哥還有我爸媽道歉。這些事情他一直是旁觀者,所以他是最清楚的。
遲來的道歉讓明美有些傷感。雖說道歉的人不是席家家長和席暮誠,明美還是感動的紅了眼眶。“沒必要道歉,暮言。造成這種局面的人不只是你父母和你哥,還有我父母和我哥。”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是自己沒有能力為這段感情贏得家人的青睞。當然,這些話她沒有告訴席暮言。看著席暮言因這個話題沉默不語,季明美實在不忍心。“行了,我們久別重逢。別說這些影響心情。”
席暮言也害怕惹她傷心。“姐,你真的打算在這里呆一輩子嗎?”外面的花花世界是那么的精彩。而她一個看慣城里燈紅酒綠的女孩,怎能習慣這里的黑燈瞎火。
席暮言的問題明美不止一次的想過,可是那又能怎樣呢。她拋棄了一個女孩的驕傲與自尊,席暮誠最后不也和別人成雙成對。“這里挺好的。”季明美的語氣有一分幽怨,兩分無奈,七分從容。
夜晚時分,姐弟倆坐在房頂上看滿天的星星。“這里的星星好多,好亮。城里是看不見這么亮的星星。”在席暮言的印象里,他從未在城里看過這么亮的星星。
季明美笑著解釋:“城里霓虹的光芒早已遮住了星星的閃耀,人只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才會抬頭看看它。”
席暮言感覺季明美是在借星星說自己。她想表達的是在城里人才濟濟,顯得她自己一無是處。而她自己這顆星星卻在這個小山村里有了自己的社會價值,在這里給孩子們傳授知識,或許將來有一天她也能夠做到桃李滿天下。這天他們倆聊了很晚很晚,好像許多年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聊過。總有說不完的話和道不盡的人生歷程。
席暮言要在這里呆上一星期,白天明美有課的時候他會跟著一起去學校,體會一下季老師的教學。有時候明美沒課的時候他會扛著鋤頭和季明美一道去地里干活。盡管有時候他干的不好明美會肆無忌憚的嘲笑他。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別離總是悄悄的來臨。
自從席暮言來了之后常常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季明美的身邊。大家都在為席暮言的到來感到高興,對童銘倒是稍有些忽略了。像現在每天出來都基本上沒有電話催著回家吃飯,無論多晚回去都不會被嘮叨。童銘倒是挺喜歡現在的這種無人問津的生活。
韓梅看著童銘忙碌的身影有欣慰又有些心疼。她記憶中的這個男人還是那么的勤勞能干,凡是自己想做的事就用心對待。可是當他在大太陽底下投喂魚食的樣子她又忍不住心疼。
等到童銘發現她的時候,韓梅已經站在他旁邊了。童銘雖然不知道他來干嘛,但還是問了一句:“你特地來找我有事嗎?”
韓梅雖然站在童銘的身邊,并沒有看童銘,而是四處打量著這個魚塘。“怎么?結婚了連見都不愿意見嗎?”
童銘連忙否認:“不是。”童銘心里對韓梅總是有那么幾分愧疚。給了她情,也給了她心,就是給不了她人。以前沒有結婚的時候給不了,現在結婚了更給不了。其實整個村里只有明美一人不知道韓梅就是童銘的前女友。要不是韓梅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家里經濟條件不好,供不起三個孩子,韓梅也不會讀了高中就出去打工。童銘大小也算個高材生,父母總是期望他能找一個城里的女孩。可是童銘只喜歡韓梅,最后父母實在沒辦法就四處托人給他介紹。明美就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介紹的。童銘無法拂了父母的心意,所以和韓梅的感情也就以分手告終。
見童銘連忙否認的樣子,韓梅嘴角掛著一副嘲諷的笑。“這幾天你家里挺熱鬧的,你不回家在魚塘待著干嘛呢? ”這幾天村里可全都傳遍了,明美弟弟來探親。在她家小賣部門口總會有一幫婦女在那里討論。有的還想給她弟弟介紹女朋友。漸漸的,韓梅也聽煩了,連小賣部都懶得去。
童銘繼續拿著魚飼料灑向魚塘里。“他們兩都是小年輕,我去也插不上話。”不是他心態老,平時和明美在一起就有些溝通不到一個點上。現在再加上她那個弟弟更加難以溝通。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同樣的生活環境,有的話題確實插不了口。
不知為何,韓梅聽到他說這番話心里就憋著的那口怨氣消了許多。她有些小高興,因為她是目前能跟童銘心靈溝通的唯一異性。韓梅知道他的理想,懂得他這個人的浪漫。季明美雖然是他的妻子,并不是他的知己。季明美不了解他的過去,不了解他的現在,哪怕是將來她認為明美也不會了解。“她們倆就像兩個孩子是嗎?”韓梅知道季明美的年紀并不大,從某一個角度來看,他倆就是兩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童銘細想想也贊同韓梅的觀點。從季明美來到家里之后就沒有見她為生活焦慮過。她弟弟的性格與她差不多。
“她對你好嗎?”韓梅終于問出自己最想問的問題。韓梅這樣的女人愛一個人,就只想關心他好不好。
韓梅突如其來的關心讓童銘心中酸澀無比。同時也讓他感到愧疚。因為是娶了別人。“無所謂好不好,她從來沒有做出過對我不好的任何事。這就夠了。”
童銘的回答讓韓梅有些心塞。從他的語氣中韓梅聽到了有寵溺的成分。作為一個女人,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為什么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童銘,我好不甘心。”
男人在這種時候總是要比女人理性許多。“或許是哪個中注定吧!你我有緣無分。”這個時候除了命,童銘也找不到其它理由。
“呵呵。”韓梅破涕為笑。“我曾經想過有一天我會陪你在魚塘邊投魚食,想著會和你一起牽著手散步。”當初的想象是美好,可如今的現實它卻是殘酷的。
“這樣的生活我也想過。”面對愛情不僅僅只有女生有憧憬,男人同樣也有。“可是我們又能怎么辦呢?”奈何不過父母之命。季明美上午上完課便帶著席暮言來魚塘玩。當時就只剩童銘一個人在魚塘邊上。韓梅就在魚塘對面的菜地里摘菜。當時韓梅還是和他們一道回去的,明美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明天席暮言就要回去了。所以今晚特地讓季明美領他出來走走。趁著黑夜都看不清對方的臉色席暮言想問一些事。“我原以為你會和我哥在一起,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席暮言想在臨走之前把這些事癱在明面上說,畢竟他是帶著問題來的。
季明美倒是覺得說開了也好。說開了誰都不必帶著問題去生活。只是談到這段令她顏面盡失的感情,心里不免有些心酸。“暮言,有句話說得好。命中注定也無奈。”從她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席暮言想要看清她現在臉上的表情,漆黑的夜里卻只隱約看見她站在對面不動。“我和你哥之間,細想來并不完全是他的錯。若不是我的無能,也許我和他已經雙宿雙飛。”如果席暮誠當時能夠和她在一起的話,對于明美來說至少精神生活比現在要好的多。只是那樣做的話代價太大了,總結席暮誠和她分手時說那段話,一段高尚的愛情的存在,是不能讓任何人與事去玷污。
盡管席暮言覺得她沒有說錯,但還是將主要責任歸咎到席暮誠的身上。“你別這么說,是我哥他沒有勇氣。”當初同樣是雙方父母逼迫,席暮誠做的和季明美做的完全不一樣。席暮誠舍了她,迎回家人。季明美舍了家,努力挽回他。最終,他身邊擁有如花美眷。而她只能躲在這個小山村里度日。
席暮言說席暮誠沒有勇氣。季明美并沒有反駁。“暮誠,暮誠!你哥的名字或許早已注定了我和他的結局。”席暮言很疑惑她說的意思。明美解釋道:“宋代詞人柳永寫過一首詞。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你不覺得很應我和他的結果嗎?”季明美最后說得語氣很戲謔。
席暮言心里正在糾結有件事要不要告訴她。最終還是扯向別的話題。“你還愛我哥嗎?”
“愛。”季明美想都沒想就直接脫口而出。“我的確忘不了你哥。我想這輩子我也不會忘記他。他既驚艷了我的時光,也曾溫暖過我的歲月。”她仍然懷念兩人曾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即使如今那些“美好時光”已經變成如今傷感的回憶,她仍舊把它收藏在心底。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去想想它。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席暮言聽著聽著也不禁泛起心酸。他心里非常堅定的想告訴她那件事。“我哥知道我來找你。”席暮言說完感到四周空氣突然安靜。黑夜使得他看不見明美臉上的表情。“可他沒有一句話讓我帶給你。”席暮言能聽到有輕微的抽泣聲。“姐,可能他自己也覺得對不起你。所以有話也不好意思讓我帶給你。”現在無論席暮言如何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那天晚上明美撲在席暮言的懷里最后一次放聲痛哭。作為弟弟的席暮言很大方的將自己的肩膀給她依靠。
得知席暮誠要回去,童母將家里的土特產裝好讓席暮言帶回去吃。并叮囑讓他有時間再過來玩。
席暮言回去的時候是童銘和明美走山路送他到鎮上去坐車。臨別之時季明美依依不舍的看著席暮言。席暮言感覺到明美的情緒很不好。以為她是舍不得自己走,于是安慰她:“姐,你放心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季明美拍拍他的臉。“回去別告訴他我的事。你姐是個驕傲的女人,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過得不好。”席暮言聞言點了點頭。接著明美又說:“暮言,回去之后別再來了。”她不想再見到那座城里的人,因為她恨透了那座城。季明美轉身背對著席暮言,直到車子開走她都沒有回頭。
車上的席暮言看著季明美的背影瞬間紅了眼眶,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下來。可他還是堅強的將流出來的眼淚抹掉,假裝自己沒有哭。
席暮誠來西城的車站接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天以后了。看見席暮言大包小包的提著東西出來,席暮誠趕緊去幫他拿。但是席暮言的情緒不高。好像這次的鄉下之旅并沒有如他想象的那么好玩。一路上他都沒說話。開著車的席暮誠想說些話,但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席暮言似乎是猜到了他想說的話。“她沒有話讓我帶給你。”說話的語氣很是不滿。席暮誠一句話也沒有說,安靜的開車。席暮言就不那么安靜。“你現在還愛不愛她。”席暮言問他倆一個相同的問題。先要看看他們各自的答案。
席暮誠原本是不想理他,可席暮言的問題卻步步緊逼,讓他無處可逃。“人的一生不只有風花雪月的愛情。”席暮誠的回答比季明美要絕情許多。言下之意,愛情不是人生中的唯一。
聞言席暮言睨他一眼。“你們一個賽一個的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