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節將至,宮里上下又都忙碌起來,令桐擺弄著春雨拿回來的茱萸和菊花,這些菊花開的甚好,形態各異,花房培育出的新種比以往的更加鮮亮多彩。
令桐的手指輕輕劃過花枝,恬然道,“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令桐輕輕瞥了一眼對面心不在焉的碧沁,“今日是重陽節,你可要回去看看?”
碧沁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廣明宮陪伴令桐,有些皇帝的旨意,她這樣住在宮里也沒有人敢去置喙,碧沁搖搖頭,哀嘆道,“回去作甚,父親有那么多女人和孩子,也不差我一個。”
見碧沁心意已決,令桐也不打算多勸,她們兩個自幼相識,彼此的情境是最了解不過的了,碧沁的生母早逝,自幼養在武平伯夫人周氏膝下,周夫人本有兩個親生女兒,在碧沁的長姐和二姐出嫁后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只愿她喜樂安康,能夠肆意而活,卻因著武平伯執意送碧沁入兆帝后宮為妃,才害得周夫人本就不好的身子愈發病弱,早早去了,碧沁也因此與武平伯親情淡漠。
春雨見兩位主子都不言語,她看了看時辰,上前提醒道,“公主殿下,徐娘子,今晚陛下在乾安宮設宴,公主也該梳妝赴宴了。”
令桐放下手里的花枝,“也好,今日的宴會,碧沁便與我同去吧。”
春雨拍拍手,等候在屋外的梳妝娘子們便走了進來,為令桐和碧沁梳妝,春雨站在令桐身后,她的臉上神采奕奕,如今她是樂成公主身前的掌事宮女,就連今日賞菊宴都能陪同參加,她摸了摸腦袋后別著的菊花發飾,這是令桐昨個賞,今日正好戴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俯身道,“公主,聽聞今日不光是重陽節賞菊宴也是陛下接待奇漠使團的國宴,話說這奇漠人是什么樣子,奴婢還不曾見過呢,奴婢只知道這奇漠與咱們的邊境總是摩擦不斷,前兆的皇帝還曾將自己的親姐姐嫁給奇漠可汗為妻。”
聽到春雨這般問,碧沁亦是好奇的看過來,距離上次奇漠來朝已經過去多年,彼時她還未進宮因而不曾見過,她的父親很少與她說前朝之事,對于奇漠人她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令桐眼神微沉,奇漠人她是見過的,那是她入宮的第二年,同樣的地方,兆帝設宴款待剛得繼汗位的奇漠可汗——訥利硞倫,硞倫為人倨傲,待兆帝的態度不是特別客氣,但待令桐的父親紹王頗為禮待,就是為了這個,兆帝回宮大發脾氣,還連累著令桐被罰了三個月的禁足。
令桐嘴角苦澀,含糊其辭道,“奇漠與大興言語不同,人人皆會騎馬射箭,人也長得高大,其他的待會你們見了就知道了。”
令桐幾人收拾完畢,便乘著轎子來到御安宮前,席間男女分坐,好在大興相對于別朝,在男女大防上并未太過嚴苛,故而殿中央沒有設置屏風擋住視野。
令桐從側門進來時,已經有不少的低位妃嬪和命婦到來,令桐位置還是比較靠前的,她笑著拉住正欲往后走的碧沁,碧沁心領神會緊挨著令桐坐下,與她共坐一席。
還未坐穩,便聽到太監高聲傳報,“莊貴妃娘娘、瑞妃娘娘、靜嬪娘娘到!”
眾人忙起身行禮,莊貴妃抬了抬手,勾起唇角,她笑得寬厚溫和,“不必拘禮,都起來吧。”
她身后的瑞妃揚了揚一雙柳葉眉,不屑的扭過頭去,莊貴妃與瑞妃以前同為側室,但瑞妃出身大族,莊貴妃不過是個破落戶出身,仗著與皇帝有青梅竹馬之誼,位分竟排在她之上,她心里是不服的。
莊貴妃沒有理會瑞妃的無禮,端坐在龍椅右下的位置,皇帝雖定了繼后人選,但一日還未立后,她就能是一日的后宮之主。
莊貴妃透過人群望向面色淡然的令桐,柔聲關心道,“樂成公主,別來無恙。”
令桐見莊貴妃點到她,不得不站起身行禮,“勞貴妃娘娘掛念。”
莊貴妃面容祥和,略一抬手,“公主有禮了,不知公主與徐娘子在宮中一切可好,起居是否習慣?”她剛說完,便故作驚訝的啊了一聲,低笑著搖了搖頭,“瞧本宮最近真是忙糊涂了,公主在宮里的年頭比本宮多的多,怎么會有不習慣,不過公主若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盡管告訴本宮,文懋皇后不在了,但本宮也是公主的長輩,定會好好照顧公主的。”
令桐從容一笑,頷首道,“貴妃娘娘說的是,有貴妃娘娘坐鎮后宮,是大興之福,想來待新后入宮貴妃娘娘就不必如此操勞了。”
莊貴妃臉上仍舊掛著笑容,只是她寬大袖口中雙拳緊握,指甲死死掐住掌心。
令桐本不想與皇帝的妃嬪們有太多交集,奈何她們總是想找她這個“前朝妃嬪”的麻煩,那就怪不得她了。
皇帝忙完政務才緩緩來到殿內,旁邊的邢公公看著皇帝的眼色,心領神會道,“宣奇漠使團入殿!”
為首的男子身著一襲奇漠服飾,他的身材高大威猛,目光炯炯,男子走到殿中,以奇漠之禮向皇帝請安,好在皇帝并未計較。
奇漠使節向皇帝抱拳行禮,用不太標準的漢話祝賀道,“臣代表奇漠大汗恭祝陛下圣體康泰,福澤萬年。”
碧沁和春雨打量著對面的奇漠使團,使節們的奇裝異服讓她們非常新奇,二人偷偷摸摸說個沒完。
席間歌舞升平,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奇漠使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皇帝坦然直言道,“陛下,我可汗為賀大興建國之喜,特意準備了十位美人奉與大興陛下!”
話音剛落,便有十位奇漠女子依次上前,莊貴妃和靜嬪還算淡定,瑞妃難掩妒意,撇過頭去不再去看。
皇帝手中的酒杯一停,他似是來了興趣,“哦?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替朕謝過奇漠可汗了,不過朕初登基,諸事煩擾,這么些美人只怕宮里也是難以安置。”
他指了指中間的那位紅衣女子,那女子感受到皇帝的目光頓時欣喜不已,忙上前拜倒,“奴婢雅穆拜見陛下。”
皇帝滿意的放下杯子,“好,朕便封你為四品婕妤,住到清和宮去吧。”
使節大笑著拍了拍掌,對著雅穆道,“雅婕妤,你可要好好侍奉皇帝陛下啊。”
雅穆聽著使節的調侃,羞怯的看了一眼上座的皇帝便迅速移開目光,臉色一紅站在原地。
皇帝伸出手示意雅穆坐到他身側,雅穆嬌羞著上前,為皇帝斟滿酒杯。
酒過三巡,歌舞表演已經盡數過了,宴席也到了結尾,皇帝剛要離去,原本還醉醺醺的奇漠使節忽得站起身來,肅聲道,“陛下且慢,臣臨行前,我奇漠可汗曾有一事叮囑臣一定要與陛下說,此事事關兩國情誼,在未定之前只可講與陛下一人。”
皇帝眸色一沉,松開牽著雅穆的手,“那稍后使節便來上元殿講與朕聽吧。”
碧沁喝了不少的酒,她暈乎乎的坐在轎子上,但心里還惦記著奇漠使節說的事,她費力睜開眼睛,“令桐,你說,嗝,那個奇漠使節有什么事非要私下講給陛下聽啊,我看他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肯定沒安好心。”
令桐拿出帕子擦了擦碧沁的臉頰,她眉頭微皺,臨走時那奇漠使節望向女眷席間,眼神亂瞟,像是在找人一般,她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碧沁沒有得到回答,哼哼唧唧的抓住令桐的衣袖,“令桐,你聽到我說話了沒?”
令桐無奈拉下她胡亂抓的手,“總不會是好事,奇漠可汗是個不簡單的人。”
令桐還要再說,碧沁卻已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