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太陽,已經很有些刺眼了。
可溫庭郁坐著輪椅上,在院子里都曬了快一個時辰,還是覺得全身冷颼颼的。
他過去雖也是一介文人,但現在的這幅身子骨,真是毫無縛雞之力。
說不定他都還打不過一只雞。
聽了子路的匯報,溫庭郁臉上除了吃驚還是吃驚。
“她就這么公然的給......拒了?”
雖說這滿京城里的勛貴都知道,溫庭郁母親出身不高,但七年前那樁事情后,祖母佘老太君,可是硬逼著溫希泊將母親的牌位請進家祠,他這個原配所出的嫡長子的名分,那都是板上釘釘,無人再敢置喙。
公府嫡長子誠心相邀,一介商女竟敢公然推拒?
溫庭郁笑得不懷好意,“別不是你不許她與我相見,故意扯了個謊吧?你是不是壓根就沒去過沈府?”
子路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以往大公子的混不吝,那都是明著來的,真刀真槍的也沒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可如今大公子動不動就跟他玩心眼子,還時不時嘲諷幾句套他的話,真是叫他防不勝防。
“奴才真真切切的去沈府登門了,但奴才并沒有見到沈夫人本人,是她身邊的老嬤嬤過來傳話的,老嬤嬤人很和善,面上也客氣得很,只說府中尚有要事,夫人實在脫不開身,還賞了奴才好大一錠銀子。”
他把銀子從袖子里掏出來,恭恭敬敬的雙手奉給溫庭郁看,足足有二兩重。
溫庭郁看了銀子就知道他確實沒扯謊,便笑著道:“看來這沈夫人還挺大方的,銀子你就收著吧。”
子路不情不愿的收了銀子,還試圖繼續勸:“奴才瞧著那嬤嬤臉上還有傷,像是才被人打過,大公子,看來沈府里面這攤水真是深得很,咱們還是不要往里面淌了。”
溫庭郁已經以扇遮面,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
“你家公子什么時候是個怕事的?你越是如此說,我便越是想再會一會這位沈夫人。”
沈嬌“性情大變”也是最近這些日子的事,而且她這樣的行事作風,實在太像她了。
說不出有什么懷疑的根據,可他都能重新回來,那阿月也一定能。
她一定就是阿月!
滄浪苑外,一雙銳利的眸子正躲在角落里,盯著這里面的一舉一動。
不到一刻鐘,溫庭郁與子路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漏的落在了秦夫人耳中。
秦夫人一身華貴,保養得像水蔥似的手指用力捏了捏剪子,剪下一朵開得正艷的嫣色芍藥,嘴角不屑著道:
“這都過去七年了,大公子好不容易醒來,還能對她念念不忘,果真是個會纏人的小妖精。”
身后的張嬤嬤湊上前來,低聲耳語道:“夫人,還有呢!昨兒前院門口有人接榜,自稱是有神藥能起死回生,過來求見大公子和老太君的那人,就是這個沈夫人的相公。”
秦夫人執花的手一頓,丹眸流轉,落到張嬤嬤臉上。
“這夫妻兩個莫不是想鬧什么鬼?若是要對那邊院子不利的,那就幫他們一把。”
張嬤嬤連連稱是。
想到溫庭郁突然醒來后的諸多變化,秦夫人也覺得棘手得很,又道:“還是先多派些人手盯緊點,要是拿到了什么把柄,也先別聲張,一切等我同國公爺商量之后再定。”
沈府。
前院小廝遞來一封有司衙門的回函。
沈嬌以為是休夫的判決下來了,忙伸手來接。
誰知展開回函一看,卻是傻了眼,將信重重的往桌上一拍,驚得烏嬤嬤回轉過身望她。
“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嬌把信遞給她,想說叫她自己看,卻突然想到這沈府里的下人包括烏嬤嬤在內,大多數都是不識字的。
她一邊折信紙,一邊慢悠悠回道:“沒什么,休書被駁回來了,還將我狠狠申斥了一番,說我是憑空捏造,羞辱舉人。”
烏嬤嬤也氣得放下雞毛撣子,氣憤道:“怎么會是憑空捏造?他們一家子在這府里白吃白喝這么多年,一個個都把自己當成正經主子了。
那個陳舉人,為了攀龍附鳳,連自己親生女兒的命都能搭進去,還險些害了夫人,這種狼心狗肺的,難道還要當祖宗似的繼續養在府里?”
沈嬌已經平復好心情,淡笑著對烏嬤嬤說:“他家人在這府里鳩占鵲巢不假,可沈家現有的田地鋪面和奴仆身契這些,都還捏在我手里。
他是想攀龍附鳳,但現在彤兒也還好端端的留在沈家,而他的兒子卻被送去了伯府,那于沈家來說,的確是沒有什么妨礙的。
至于那些人白吃白喝的,這些瑣事官府不管,他們就是想管,也管不過來的呀。”
烏嬤嬤還是義憤填膺:“難不成還任由他這樣下去,說到底,這都是他頭上有個舉人功名,夫人您不但是個白身,還是名弱女子,想要告倒他自然艱難。”
沈嬌沉吟著點頭,烏嬤嬤的話的確說到了點子上。
“要是能想出個法子,把他頭上的功名給革掉就好了。”
說話間,前院小廝又送進來一封信。
沈嬌正要開口呵斥,卻聽屏風外頭的人說:“是祁國公府大公子親自下的拜帖,今兒已經是第二封了。”
沈嬌與烏嬤嬤對視,都從雙方眼中讀出復雜的神情。
溫庭郁那個紈绔子,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當日他像是與人打了賭,將她從大街上綁進酒樓里,從晌午一直關到半夜。
雖說期間并沒有如她驚恐中的,發生了什么不軌之事,但這失節的名聲,卻是板上釘釘了的。
七年過去了,不管從前如何,當年那些恨意早就隨風消散了。
只是他昏迷七年乍然初醒,便要這般急匆匆的來見自己,這是為何?
難道,也有人與她一樣,是來自過去?
烏嬤嬤一臉焦急:“夫人......夫人如今還未休夫,那個溫大公子又纏上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沈嬌笑著搖了搖頭,“不妨事的,你家夫人我現在可是不好惹,他既然這么想見我,那便來見吧!我倒很想聽聽,七年過去了,他都打算對我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