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開酥皮,紅糖餡燙得舌尖發麻。
上一世我低血糖暈在地頭時,他往我嘴里塞的也是這玩意兒。
那時候他剛從牢里出來,胡子拉碴地說:“吃甜的,不苦。”
“興邦哥。”
我踮起腳替他摘下了頭發上的煤渣,“你咋知道我愛吃甜的?”
他僵著脖子不敢動,喉結上的汗珠滾進領口:“昨兒聽見你哄前街劉娃,說糖能止疼。”
我想起來了。
早上劉娃摔在鐵匠鋪的門口,我給他舔了口水果糖。
原來那時何興邦蹲在屋檐修鋤頭,竟連這點碎話都記得。
“那你疼不疼?”
我忽然問。
他愣住了。
我戳了戳他的胸口,那里有道月牙疤,是上一世替我擋瘋狗咬的。
“那天劉娃哭那么兇,你給他糖了沒?”
鐵匠鋪突然靜得能聽見爐火吞煤聲。
何興邦猛地背過身去,鐵鉗子戳得爐膛火星四濺:“小孩才要糖。”
我捻著爐果渣笑出了聲。
天黑的時候,羅秀娟在曬谷場發了瘋。
她舉著卷刃的鐮刀要抹脖子,非說我和何興邦下咒害趙家。
趙向陽縮在草垛后頭不敢露頭,最后還是生產隊長摔了茶缸子:“羅秀娟!要鬧回你家炕頭鬧!”
我蹲在碾子旁啃爐果,看羅秀娟被民兵架著往家拖。
她軍大衣的領口被扯爛了,露出里頭皺巴巴的紅毛衣。
何興邦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后,呼吸掃過我發頂:“冷就回屋。”
我往后一仰,正好靠在他小腿上:“興邦哥,你說羅秀娟圖啥呢?”
他沉默半晌,忽然蹲下來給我系松了的鞋帶:“圖個念想。”
粗糲的指節蹭過我的腳踝時,我渾身過電似的麻。
遠處傳來羅秀娟的哭嚎,混著初春的野貓叫。
何興邦站起來時,把我的手往他棉襖口袋里一揣:“回吧,爹說今晚吃酸菜燉粉條。”
我摸到他口袋里有個硬疙瘩。
掏出來看,是顆包著玻璃紙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