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鐵匠鋪的煙囪冒著青灰色的煙。
我抱著粗瓷碗往何家走,蒸餃的熱氣在棉襖前凝成了霜花。
隔著籬笆,我就瞧見何興邦光著膀子往爐膛添煤塊。
爐火映得他的后背發亮,汗珠子順著脊梁骨滾進了褲腰。
冷風卷著雪花撲過去,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反手把鐵鉗丟進煤堆,濺起一片火星子。
“興邦哥,我送餃子......”我怯生生喊了一聲。
他猛地轉身,耳根一下子紅溫了,手忙腳亂套上褂子時,扣子還系錯了兩顆。
“放著吧。”
他接過碗時,手心蹭過我的手背,那手心粗糲得都能刮出血絲。
我盯著他耳后那道疤出神。
上一世他替我收尸時,這道疤被血糊得看不清。
如今鮮紅的一道,倒襯得他的脖頸格外白。
“羅靜秋!”
羅秀娟尖著嗓子在路口喊,“明兒就換庚帖了,還不回家?”
我轉身時故意踉蹌了一下,何興邦下意識扶了一把。
他的手心燙得嚇人。
我仰頭沖他笑:“興邦哥,我媽說......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他像被火鉗燙了似的縮回手,喉結狠狠地滾了兩下。
油燈下,羅秀娟直往我懷里砸錢。
十沓大團結硌得我的心口生疼。
羅秀娟翹著腿嗑瓜子,瓜子皮吐在我媽的藥罐旁:“明兒換了親,你可就是何家少奶奶了。”
我摸著錢上捆的牛皮紙,突然笑出聲:“秀娟,趙向陽愛喝枸杞茶,你記得每晚給他泡。”
羅秀娟一下子愣住了。
我湊近她凍得發紫的耳垂,輕聲道:“他腎虛,大夫說......得補三年才能要孩子。”
突然,油燈嗶剝炸了個燈花。
羅秀娟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染著紅藥水的指甲掐進我的胳膊:“你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