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怕是染了瘴氣。"洛晴川的聲音打破了房間里的沉寂。
月光透過雕花的窗欞灑進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藥爐中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空氣中彌漫著各種草藥的香氣。
她修長的手指按在小童的脈門上,感受著那微弱卻急促的脈象。眉頭不自覺地皺起,這瘴氣來勢洶洶,若是尋常大夫,怕是要束手無策。
但她不是尋常大夫。
現代醫學的理論在她腦海中快速閃過:發熱、呼吸急促、面色發青,這分明是重度感染的癥狀。而在這個時代,最適合的治療方式是...
"春草婆婆。"她抬起頭,目光堅定,"去取艾葉、金銀花、黃芩、柴胡各三錢,再加紫蘇葉兩錢。"
屋內的燭火微微晃動,映照著老婆子驚訝的面容:"姑娘,這方子..."她的聲音中帶著遲疑,"這配方,怎么和老夫人的......"
"快去。"洛晴川打斷她的話,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這是她結合現代醫學理論和中醫經驗,臨時調配的新方子。瘴氣本質是一種特殊的感染,需要清熱解毒,還要調節免疫力。
春草婆婆轉身去取藥,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房間里只剩下孩子微弱的喘息聲和藥爐的水聲。
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艾草香氣突然鉆入鼻尖。這香氣仿佛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一個畫面突然在她腦海中清晰地浮現:
雕花的紫檀木桌前,一位身著淡青色襦裙的婦人正耐心地教導著一個小女孩認藥。
"晴兒,記住,醫者重德先于術。"那聲音溫柔卻堅定,"濟世救人,方是我洛家醫道真諦。"
"娘親..."她下意識地呢喃出聲,心頭泛起陣陣酸楚。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將她瞬間淹沒。
那是一個雨聲淅瀝的深夜。
宮中突然傳來急報,太子妃病重。她的母親——洛家主母被緊急召入宮中。誰知第二天天明,太子妃薨逝,母親卻被指控投毒謀害。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她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告別。滿門抄斬的圣旨來得決絕而無情。
若不是春草婆婆拼死相救,她也難逃此劫。
"這都是命。"耳邊似乎又響起春草婆婆當年的嘆息。
"姑娘,藥來了。"熟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春草婆婆端著一個青瓷藥碗,擔憂地看著她。
洛晴川迅速收斂情緒,接過藥碗開始煎藥。她的動作嫻熟而優雅,仿佛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千百次打磨。現代的醫學知識與古代的中醫技巧在她手中完美融合。
燭光下,她纖細的身影投射在墻上,與記憶中母親的身影重疊。那些深埋心底的疼痛,那些未解的謎團,都在這一刻變得清晰。
"這是祖傳的煎藥手法。"春草婆婆看著她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聲音有些哽咽,"果然是老夫人的女兒。"
藥香漸濃,孩子的呼吸也開始平緩。洛晴川站在窗前,看著院中在月光下搖曳的藥草,思緒萬千。
穿越到這個時空,除了是命運的捉弄,是否還有更深的意義?
"姑娘,您看這些藥材..."春草婆婆欲言又止,目光飄向角落的藥柜。
昏黃的燭光下,那個老舊的木柜靜靜佇立。歲月的痕跡爬滿柜面,卻掩不住它的不凡。每個抽屜都貼著標簽,字跡娟秀,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溫婉。
洛晴川認得這字跡。
這是母親的手筆。
她走近藥柜,指尖輕輕撫過那些泛黃的標簽。每一個字都像是母親在和她說話,訴說著那些未完的話語。
"讓我看看。"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拉開一個抽屜。
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各色藥材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每一份都用油紙細心包好。包裝上詳細標注著藥性、采集時間,甚至連存放方式都一絲不茍。這般嚴謹的做派,與現代藥房如出一轍。
"這是...朱砂?"她取出一包赤紅色的粉末,在燭光下細細查看。現代醫學中,朱砂因含汞而少用。但在古代醫術中,它卻是一味重要的藥材。
"是老夫人臨走前特意留下的。"春草婆婆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說是將來或許用得上。老身一直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每年都要晾曬三次。"
洛晴川心中一動。以母親的醫術造詣,斷不會無的放矢。這朱砂必有特殊用途。她正要細問,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咯噔、咯噔..."馬蹄聲由遠及近,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有人來了!"春草婆婆臉色大變,一把扯住洛晴川的衣袖,"姑娘快躲起來!"
但洛晴川卻站在原地未動。經過專業訓練的耳朵已經分辨出,這馬蹄聲雖急促,卻有著特殊的節奏。這是軍馬才有的步伐,顯然受過嚴格訓練。
果然,片刻后傳來一個渾厚滄桑的聲音:"老程來訪,還請大夫開門。"
春草婆婆聞聲松了口氣:"是村里老程大夫。"
門開處,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正立在月下。他背著一個看似破舊實則考究的藥箱,衣著樸素,但那挺拔的身姿和眉宇間的氣質,卻透著一股非尋常百姓能有的氣度。
"老程見過姑娘。"他對洛晴川深深一揖,目光卻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激動。
"程大夫請坐。"洛晴川心中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她給客人斟了杯茶,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老程接過茶盞,蒼老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抿了一口茶,突然開口:"剛才聽說姑娘用了艾葉配金銀花治瘴氣?"
這話看似隨意,語氣卻意味深長:"這方子,老夫只在一個地方見過。"
洛晴川心頭一跳。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如炬地看著對方。
"十年前,京城洛府。"老程一字一頓地說。
這句話如同一記驚雷,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響。
春草婆婆臉色煞白,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洛晴川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卻被她死死拽住衣袖。
"程大夫此言何意?"洛晴川神色平靜如水,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燭光下,她的身影挺拔如松,絲毫不見慌亂。
誰知老程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額頭重重叩在地上:"老奴見過大小姐!"
這一跪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洛晴川后退半步。春草婆婆更是驚得掩住了嘴,眼淚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滾落。
"起來說話。"洛晴川聲音微顫。
"大小姐,您與老夫人生得太像了。"老程抬起滿是皺紋的臉,渾濁的眼中噙滿淚水,"那方子是老夫人獨創,除了教給您,再無第二人知曉。老奴一眼就認出來了。"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老程佝僂的背上。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原來,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村醫,竟是當年洛府的老管家!
"這些年,老奴一直在找您。"老程聲音哽咽,"將軍府雖倒,但暗中還有不少舊部心向洛家。他們都在等著,等您回來。"
一時間,房內只剩下壓抑的啜泣聲。
洛晴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案情真相才是關鍵。
"程伯且起。"她扶起老人,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事關重大,還請細說。"
老程起身,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泛黃的信:"這是老夫人留下的,說若找到您,便交給您。信中或許有些線索。"
洛晴川接過信,指尖微微發顫。信封上"晴兒親啟"三個字雖已模糊,卻依然透著一股溫暖的力量。
"不急。"她將信小心收好,藏入懷中,"程伯,先說說京城如今的情形。"
老程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道:"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涌。太后與攝政王爭權,朝中分成兩派。一些老臣蟄伏不出,倒是些年輕官員趁機嶄露頭角。"
"那太醫院的女醫選拔..."洛晴川若有所思。
"姑娘果然聰慧。"老程眼中閃過贊許,"這選拔表面上是為選拔女醫,實則是太后與攝政王之間的角力。太后想在太醫院安插親信,攝政王則要借此機會清理太醫院內的蛀蟲。"
"尤其是..."他壓低聲音,"當年參與構陷老夫人的人,很可能就在太醫院中。"
洛晴川眸光一凜。太醫院,這個看似平和的地方,竟暗藏如此波瀾。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比之前更加密集。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要到達院門。
老程臉色驟變:"是京城的人!他們追到這里來了!大小姐快躲起來!"
春草婆婆也緊張起來,就要拉著洛晴川往里間躲。
然而洛晴川卻露出一絲冷笑:"不必躲了。"
她轉身走向內室,聲音清冷卻堅定:"既然命運要我重活一世,那就光明正大地走下去。"
片刻后,她換上一身干凈的青色襦裙,發髻上只簡單地簪了一支素銀釵。母親的信在懷中微微發燙,仿佛在提醒著她肩上的重任。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堅毅的輪廓。
馬蹄聲越來越近,院外傳來甲胄碰撞的聲響。
洛晴川整了整衣襟,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十年前的迷局,是時候該解開了。
今夜過后,洛家的大小姐,就要重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