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綠的青山小道上，群鳥驚飛，大片林葉被驚動，在山風中嘩啦啦作響。
緊接著，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破開山間的寧靜，鐵騎轟鳴，如雷霆滾過，攜裹著肅殺之氣直奔前方的村落。馬匹踏碎泥濘的山路，揚起大片塵土，黑色的甲胄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森冷的光，宛如烏云壓境，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勢。
前方，青河村依舊沉浸在日常的安詳之中。
田野間，稻谷已熟，金黃一片，村民們正埋頭收割，鐮刀劃過稻梗，發出沙沙的聲響。婦人們坐在屋檐下，三五成群地絮叨著家長里短，不時傳來笑聲。孩子們在村口的空地上嬉戲，追逐著一只受驚的野兔，笑聲清脆，毫無防備。
然而下一瞬，一股寒意便透入了整個村莊。
“嗒——嗒——”
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驟然逼近，如同沉悶的戰鼓，震動著村民的心臟。村口的孩子們最先停下了玩鬧，愣愣地看向遠處揚起的塵埃。緊接著，田間勞作的農夫們也放下鐮刀，婦人們停止了交談，整個村子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按下了靜止的按鍵。
黑色的鐵騎自山道盡頭涌入村口，如同一群嗜血的獵犬，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村民們慌亂地后退，聚集在村口，臉上滿是不安。為首的騎兵勒住戰馬，馬蹄高高揚起，落地時濺起一片泥水。他身披黑色重甲，腰佩長刀，目光如鷹隼般冷冽，掃視著眼前這片平靜的小村莊。
“奉天子之命，凡年滿七歲至十五歲的孩童，皆需前往龍虎山神廟，接受資質測驗。”
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在村莊上空回蕩。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隨后，低低的議論聲在人群中炸開。
“什么？要帶走孩子？”
“不是說去年才選過一次嗎？”
“資質測驗……可我們村哪有什么修行者？”
村民們的聲音里帶著憤怒、不安、恐懼，甚至有人下意識地往后藏了藏自己的孩子。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這種動作根本毫無意義。
黑甲騎兵面色冷漠，仿佛聽不見他們的議論。另一名隨行的文士翻開手中的名冊，清了清嗓子，聲音不疾不徐地念道：
“蕭言。”
人群中，一個瘦削的少年微微一怔，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指甲摳進掌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落在他身上。
蕭言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我在。”
黑甲使者的目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隨即繼續聽文士念道——
“陸如霜。”
一旁的少女輕輕吐出一口氣，踏前一步，面容沉靜，沒有絲毫遲疑。
她的背脊筆直，烏黑的長發在晨風中微微揚起，清冷而堅韌。
文士繼續宣讀，一個又一個孩子被點到名字，緩緩走到隊伍前方。他們站在那里，眼中或是惶恐，或是不解，或是茫然。蕭言悄悄看了一眼陸如霜，對方依舊冷靜，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有顫一下。
他有些羨慕她的鎮定。
終于，名單念完，二十多個孩子站在村口，而他們的身后，是滿臉復雜的父母。有人淚眼婆娑，有人咬牙忍耐，有人眼中閃爍著隱秘的希望。
他們之中，大概有人盼著自己的孩子天賦異稟，從此飛黃騰達。
“帶走。”黑甲使者淡淡地說，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孩子們被推著踏上了旅途，隊伍沿著山道緩緩行進，馬蹄聲漸行漸遠。
站在村口的父母們，看著孩子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林間，直到再也看不見。
沒有人知道，這一去，究竟意味著什么。
翠綠的青山小道上，群鳥驚飛，鐵騎的馬蹄踏碎塵土，卷起一股股黃煙，像是一條蜿蜒的巨蛇，吞噬著沿途的一切。
車輪碾過干裂的泥土，行軍的隊伍浩浩蕩蕩，押送著來自各個村落的孩童，向著龍虎山的方向前行。
蕭言與陸如霜并肩坐在一輛馬車上，車廂狹窄，四周透著潮濕的木頭味，窗外的景色不斷倒退，熟悉的樹木、村道、溪流一一消失不見，連那只總是跟在身后的狗子，也終于在奔跑幾里之后，力竭倒下，漸漸被拋在遠方。
蕭言伸手撩開簾子，望著漸漸消失的村落，心底空蕩蕩的。
——那年冬天，他才五歲，村里下了一場大雪。
大雪封山，屋檐下的冰凌垂掛著，風一吹便落下一地碎片。孩童們玩得正歡，追逐打鬧著，陸如霜卻獨自坐在篝火旁，拿著一把小刀削木片。她穿著厚厚的棉衣，袖口翻起一道毛邊，臉蛋凍得紅撲撲的，眼睛里映著火光。
蕭言湊過去，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木片：“你在做什么？”
“弓箭。”她頭也不抬地答。
蕭言一臉懷疑：“你會做弓箭？”
陸如霜抿了抿嘴，繼續削著木頭，沒理他。
篝火噼啪作響，映紅了兩人的臉。蕭言托著下巴看了半晌，忽然從地上抓起一把雪，塞進她衣領里。
陸如霜猛地一個哆嗦，跳起來瞪著他，蕭言哈哈大笑，拔腿就跑。
她氣得抄起木片追上去，一路踩著雪地，笑罵聲混在風里。
……
馬車一顛一顛地晃動，將蕭言從記憶里拉回現實。
陸如霜仍然望著窗外，沉默不語。
隊伍行進了三日，沿途的孩童越來越多，有的來自偏遠山村，有的則是城鎮貴族之家。隊伍在一處官驛停下休整，孩童們被分撥安置，有些人偷偷哭泣，有些則彼此攀談，試圖打探各自的來歷。
陸如霜自幼便不愛與人親近，蕭言倒是好奇，四處張望，發現隊伍里有個看起來十分驕矜的少年，衣著華貴，手里竟還捧著一塊糕點慢慢吃著。
蕭言忍不住嘀咕：“這人誰啊？”
陸如霜看了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哪家官宦子弟。”
“都要去龍虎山，到了那兒身份可就沒什么用了。”蕭言搖搖頭。
第二日，隊伍繼續趕路，翻過一座山嶺后，龍虎山的輪廓終于出現在天際。
遠遠望去，山勢陡峭，云霧繚繞，宛如仙境。山腳下的鎮子比尋常村落繁華許多，街道寬闊，人流熙攘，沿街叫賣聲不絕于耳，茶館、酒樓鱗次櫛比，隱隱透著一絲神秘的氣息。
鐵騎在鎮口停下，領頭的軍士翻身下馬，沉聲道：“所有人下車！”
孩童們依次被帶下馬車，站在鎮口，望著眼前陌生的世界，神色各異。
龍虎山的神廟就坐落在鎮后的山腰，金瓦飛檐，氣勢恢宏，殿宇高聳入云，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感。
“走！”軍士一揮手，隊伍緩緩向神廟行進。
蕭言跟在隊伍里，回頭望了一眼來時的方向，終究沒再看到熟悉的景色。
這一路走來，故鄉的影子已經越來越遠，而他們的命運，也將在龍虎山迎來新的變化。
龍虎山之巔，云霧彌漫，一座巍峨的神廟坐落在山腰之上，金色的飛檐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輝。
蕭言和陸如霜跟著隊伍踏入神廟，殿內焚香繚繞，供奉著一尊神族先賢的雕像，神態威嚴，雙目俯瞰眾生。
“所有人列隊。”一名身著黑袍的道人站在殿前，聲音低沉而威嚴。
孩童們被依次安排站好，幾十名道人站在兩側，手持拂塵，神色淡漠。
蕭言環顧四周，心中有些不安。
他們此行的目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測驗靈根，決定未來的修行之路。
前方，一座刻滿符文的石臺散發著淡淡的光輝，石臺中央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玉碑，其上銘刻著奇異的紋路。
一名孩童被領到玉碑前，道士手指一點，一縷淡淡的光輝自玉碑浮現，照耀在孩童身上。
光芒忽明忽暗，片刻后，道人點頭：“靈根駁雜，可入外門。”
孩童臉上浮現喜色，道人揮手，便有侍者將其帶走。
接下來的測試有快有慢，大多數孩童的靈根都平平無奇，只有少數幾人光芒閃耀，引得眾人驚嘆。
“陸如霜。”
聽到名字，陸如霜邁步上前，站在玉碑前，神色平靜。
道人點指，光芒驟然大盛，玉碑上竟浮現出金色紋路，如烈焰跳動，整個大殿都亮了一瞬。
“上品神靈根。”道人微微抬眼，語氣難得有了些許波動。
殿內一片寂靜，眾人望著陸如霜，眼中帶著羨慕。
上品神靈根，意味著她將獲得最頂級的修行資源，進入龍虎山最核心的宗門。
陸如霜神色未變，朝道人微微點頭，走回原位。
蕭言低聲問她：“你不高興？”
她想了想，道：“高興，但沒什么感覺。”
蕭言沒再說話，心里卻忽然有些復雜。
他清楚自己的資質，恐怕很難像陸如霜一樣被重視。
“蕭言。”
輪到他了。
他走上前，深吸一口氣，站在玉碑前。
道人抬手，一縷光芒從玉碑溢出，籠罩在他身上。
光輝起初平穩，可轉瞬間，玉碑上的紋路變得紊亂，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掙扎。
道人皺了皺眉，仔細盯著玉碑上的變化。
片刻后，他緩緩開口：“靈根駁雜，勉強可入外門。”
蕭言心里一沉，握緊了拳頭。
他早有心理準備，可真正聽到這個結果，心里還是有些失落。
道人已經收回目光，繼續測試其他孩童，蕭言默默走回隊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陸如霜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什么。
很快，所有孩童的測試結束，道人揮手道：“入外門者，隨侍者離開。其他人，前往降神臺。”
蕭言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不甘。
他想去降神臺，想看看陸如霜會進入怎樣的地方，可他沒有資格。
可就在他低頭的一瞬間，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這個，留下。”
蕭言一愣，抬頭看去，只見大殿深處走出一名白須飄飄的老者，目光落在他身上。
道人微微躬身：“師叔。”
老者看著蕭言，緩緩道：“他的靈根……有些意思。”
道人遲疑了一下：“師叔，方才測驗時——”
“測驗只能測出表象。”老者打斷他的話，淡淡道，“既然他能引起玉碑異象，便不算凡庸。”
道人不再多言，微微點頭。
蕭言心頭狂跳，握緊了拳頭。
他被留下了。
這意味著，他也有機會登上降神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