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塊冰從天而降,把蘇世璟凍僵在原地。
他扯了扯唇角,卻什么都說不出。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躺在那里的人是他。
可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他,虞姝悅也會如此哀慟嗎?
蘇世璟不敢去猜。
兩小無猜的情誼有了別人,有了裂痕,或許無論他怎么做都是錯的。
虞姝悅沒再管他,因為太醫來了。
她吩咐人小心翼翼將傅崢抬起,直接入了她的寢殿,宮人也慌亂跟著去伺候。
短短一息,熙熙攘攘的大殿空了下來,只剩下蘇世璟一個人。
他面色發白,獨自出了公主府回了將軍府。
踏入將軍府那一刻,府中瞬間慌亂起來,直到祖母杵著拐杖急忙走到他面前,顫著聲音問他。
“好孩子,怎么把手傷成這樣???”
蘇世璟這才發現,他的手被刺傷后便一直沒處理。
如今鮮血已經浸透衣袖,看起來格外駭人。
“快,快去請大夫,往宮里遞牌子,請太醫來!”老太君急的眼框都紅了,吩咐下人。
蘇世璟脫了力,緩緩將頭靠在她的身上:“祖母,不必去請太醫了……”
他在公主府受的傷,虞姝悅從始至終都沒多看他一眼,更別說讓太醫為他把脈處理傷口。
如今所有的太醫都在公主府,虞姝悅不會放人的。
老太君不甘心:“總要試試?!?p>
老太君小心翼翼攙扶著蘇世璟,帶他回到寢臥躺下。
不多時,蘇世璟便發起了高熱。
他看著祖母忙前忙后照顧他,又在恍惚間聽見下人來報:“老太君,如今太醫都在公主府,公主殿下不放人。”
老太君的臉色漸漸頹敗下來,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年,只無力說了句:“……罷了?!?p>
蘇世璟頓時紅了眼,艱難抬起手握住老太君:“祖母,還有民間的大夫呢,我不會有事的?!?p>
祖母輕輕拍了拍蘇世璟,又別過臉去,不愿讓蘇世璟看見她臉上的淚。
但蘇世璟還是看見了。
祖母的淚好似落在他的靈魂上,滾燙到讓他的心發酸。
這一瞬,他好后悔好后悔。
如果早知道和虞姝悅羈絆過深,會讓他的親人這么難過,他一開始就不會靠近虞姝悅……
沉思間,他漸漸昏睡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外面的朝陽落入窗臺。
蘇世璟掙扎著起身,才發現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傷痕已經縫合了,用的是宮里的金瘡藥。
他也不再發熱,只是喉嚨有些干啞:“祖母……”
門外的婢女聽見呼聲,連忙沖了進來扶住他:“少爺,老太君這幾日累著了,才剛歇下?!?p>
蘇世璟提著的心這才放下。
他又安靜養了三天的傷,陪著祖母沒邁出將軍府一步。
外面虞姝悅和傅崢的流言紛紛擾擾。
蘇世璟從流言中得知,傅崢已經沒了性命之憂。
但他和虞姝悅的孩子沒了,虞姝悅為讓傅崢做她的駙馬,在圣上殿前長跪不起,以絕食逼迫圣上。
蘇世璟只偶爾翻看傅崢的詩集,每每讀到那句“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時,他都會想起父兄,想起邊疆那些馬革裹尸的將士。
他想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卻再也沒提起過虞姝悅……
傷口拆線那日,蘇世璟重新領了兵權進宮面圣。
到奉天殿前時,他正好看見虞姝悅跪在殿外,求圣上讓傅崢做駙馬。
蘇世璟恭敬朝她行了一禮:“公主?!?p>
虞姝悅背脊筆挺,連眼神都沒分給他:“你好了,可傅崢替本宮擋了一刀,傷了根本,再也不能有子嗣了?!?p>
蘇世璟垂著眸,沒接話。
如今若是時光回溯,那天的事情重演,他會做出與那天一樣的抉擇。
見蘇世璟許久未接話,虞姝悅這才抬眸看他,眼里滿是譏諷:“如今你又來做什么?!?p>
“來阻止父皇冊封傅崢為本宮的駙馬?”
就這一刻,蘇世璟心里一直顧念的幼時情誼也斷了。
他與虞姝悅,往后再見,便只是知曉名字的陌生人了。
恰逢此時,殿內的通傳聲響起:“宣蘇少將覲見。”
蘇世璟笑著對著虞姝悅行了禮,在她詫異的目光中轉身走進奉天殿,只在風中留下一句。
“臣從未打算阻攔公主,臣祝公主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