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沖沈臨洲行禮:“陛下,臣妾先去給太后請安了?!?/p>
走進殿內,只見太后眉心緊擰。
我行完禮,她眉目稍緩,擺手遣散宮女,這才握緊我的手:“阿意,委屈你了。”
心尖澀意久久未褪,我卻不敢表露半分,只搖了搖頭。
“臣妾無妨,太后保重鳳體才是?!?/p>
太后沉默片刻,冷笑一聲:“世上男人皆是如此,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騙人的?!?/p>
“阿意,你為他付出如此之多,卻換來這樣的結局,往后要為自己籌謀,不要被這四方宮墻困住一生?!?/p>
我心神一震,猛地看向太后。
她嘴角帶著嘲諷笑意,眼角卻含著淚:“他們父子,一樣無情?!?/p>
我一時啞然,這才想起太后年輕時亦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女將軍。
當初,先皇也曾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羨煞滿宮,可到頭來卻不過是因為幾次誣陷便厭倦了,留她在冷宮蹉跎半生。
我不敢置喙先皇,便將自己繡好的帕子拿出遞給太后。
上面繡的是一株桃花。
“太后曾與阿意說過,您最羨慕的便是前朝榮黛女將軍,這一生都在桃花馬背上,迎著春風疾馳,我便也送您一株桃花。”
太后一愣,看著桃花邊上繡著的小字,忽然淚目。
半晌,她笑中帶淚:“好一個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我松了口氣,握緊太后的手。
是真的愿太后亦能如年少般橫刀立馬,做自己天地的雄鷹。
回宮的路上,經過那處已荒廢的冷宮,我忽然想起十年前。
我曾與沈臨洲在那處種下一棵長春樹,又在樹下埋下了一壇桂花釀。
他說:“愿阿意與我的情意,歲歲長青。”
我卻說:“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便一起喝了這壇桂花釀,算作是告別?!?/p>
彼時,他不以為意:“我不會讓阿意走的。”
第五年我完成任務要去挖出那壇酒,沈臨洲卻紅了眸看我。
“喝了酒阿意就要走是不是?”
我還未說話,他便帶人封了冷宮。
后來,我接了獲得他愛意的任務,這件事便也擱置。
現在這冷宮封禁早已解除,這壇五年前就該喝的酒也是時候重見天日了。
等我抱著酒剛走到永壽宮門口,一個人影便沖上來跪在我面前。
“娘娘,求求您救救我的哥哥,陛下最在乎您了,求求您……”
我定睛一看,是沈臨洲身邊的太監小福子。
我耐心詢問:“怎么了?起來說?!?/p>
小福子抽抽噎噎:“陛下不小心打碎了您送他的玉佩,又命令工匠修繕,但工匠說修不好了,陛下大怒,要殺了工匠泄憤?!?/p>
“那工匠就是奴才的哥哥?!?/p>
我趕到仁德殿時,沈臨洲正在發怒。
他一腳踹翻了跪在地上求饒的工匠:“這是阿意送朕的,如若修不好,朕要你陪葬!”
我覺得有些可笑。
我人就站在這里他都不在乎,卻要為了一個死物大動干戈。
再看著地上那七零八碎的玉佩,我心臟顫了顫。
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砸成這樣,當真是不小心的嗎?
我壓下翻涌心緒,上前道:“陛下,別生氣了,一塊玉佩而已,碎了便碎了。”
這句話卻不知如何觸到了沈臨洲的逆鱗,他的眸瞬間沉了下來。
他冷冷看著我:“朕是天子,朕要它復原它便能復原!”
我讀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說的不是玉佩,而是人。
他是天子,他要蘇念兒嫁,就算蘇念兒死了也只能是他的皇后。
沈臨洲已經偏執入魔。
我壓下心口悶痛,換了個話題:“可陛下,今日是臣妾的生辰,不宜見血?!?/p>
他眸色一怔,顯然是不記得了。
我接過小福子替我抱著的桂花釀:“陛下,與臣妾共飲一杯,再送臣妾一個新的生辰禮,以此補償今日摔碎我的玉佩吧?”
沈臨洲他這才隱了怒氣,朝著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工匠說:“滾。”
酒上了桌,他顯然還在生著悶氣,端著杯子一飲而盡。
我看著他,勾唇笑了笑,眼眸卻漸漸醞上霧氣。
沈臨洲,當年我說過的。
喝了這杯桂花釀,便算作你我的離別,此后我們再無相逢之日。
我剛要端起酒杯,沈臨洲卻猛然抬頭看過來——
“這酒,怎會是桂花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