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當(dāng)然不會說是要將我送去張家。
這樣的話實在是太跌份了。
見王啞巴一副護犢子的模樣,阿奶慌張了一瞬,旋即道:「你去哪兒了?怎的如今才回來,我還以為你不要這孩子了呢?!?/p>
王啞巴不說話,握著我的手收攏了一分,我聞見他身上塵土的味道。
像是剛趕路回來的模樣。
「那這孩子你還要嗎?」
王啞巴拉著我轉(zhuǎn)身,腳步平穩(wěn)的走出巷子。
這便是他給出的答案。
王啞巴帶我回了家。
一進門,隔壁的趙嬸子便沖了進來。
見我全須全尾,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我昨日將你送去時,原想著你阿娘雖走了,但你好歹算是李家的血脈,你阿爺阿奶不會不管你,可不曾想……」
「幸好今日那老虔婆同張員外家的婆子說話時被我聽著了,否則指不定怎么樣呢!」
趙嬸子快人快語,說話竹筒倒豆子一般。
趙四也在門口探頭探腦:「香枝,你阿奶要是真要賣你,不如賣到我家吧,我娘正好想要個女兒……」
話還沒說完,趙嬸子便狠狠剜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滾回去做你的課業(yè)去!」
王啞巴看了她一眼,從包袱中掏出一張紙。
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字,像是張契紙。
趙四一溜煙竄過來,對著日頭草草看了兩眼,咧嘴笑了。
「李香枝,你爹要送你去念書啦!」
「小兔崽子胡說什么?」
「娘,我沒胡說,你看,這還有書塾的私印呢!」
趙嬸子湊過去一看,果然瞧見一方紅色的印記。
她驚了一驚,問王啞巴:「你當(dāng)真要送香枝去念書?」
王啞巴點了點頭,比劃著:「束脩已交,要念?!?/p>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王啞巴消失的這些天,是去給我奔走念書的事兒了。
青云巷曾出過一個從九品的筆帖式,雖只是個微末小官,但她家中箍桶為生,這已經(jīng)是再好不過的前程了。
所以十里八鄉(xiāng),女子讀書并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
只不過升斗小民果腹已然不易,極少會有人家將前程放置到女兒家的肩上。
所以,巷子里念書的姑娘家并不算多。
我隱在那些不念書的姑娘家里,也不算打眼。
可我沒想到,王啞巴不聲不響的消失了好幾日,竟然去干了這般大的一件事。
趙嬸子嘆了口氣,掰著手指頭算著:「一年束脩二兩銀子,饒是我開著間布料鋪子都有些吃力,你做一張木桌才掙二十枚銅板,怎么供得起?」
王啞巴拂了拂衣角的塵土,比劃著:「人有手,便能吃飯?!?/p>
趙嬸子不再多話。
那張紙上寫的入學(xué)期限是三日后,她便拉著我去鋪子里做裝書用的箱籠。
我看著那張契紙,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趙嬸,王啞巴為何突然要送我去念書啊?」
剪刀劃過布料的聲音很利落,趙嬸子的聲音卻很低悶。
「原是我那日多嘴,說了句那陳清河在京中做了官,如今你娘跟了去,日后站穩(wěn)了腳跟,怕是要回來尋你的麻煩,他這才動了心思?!?/p>
說著,趙嬸放下針線,將我的肩膀掰正,一字一句道:「他是要你好好念書,日后奔個前程,哪怕你那便宜爹娘上門尋仇,你也能應(yīng)對得當(dāng)?!?/p>
「這一番謀劃全然是為了你,香枝,他當(dāng)?shù)闷鹉阋宦暤?。?/p>
我抿抿唇,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