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我抬頭一看,竟是趙嬸子。
她左手提著燈,右手便抱著料子,像是剛關鋪子回家的模樣。
見我獨身一人,她有些狐疑:「大晚上的,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兒亂跑,你娘呢?」
「我娘……」我躊躇道。
「呀!果真是有人私奔了!」
「是誰家的婆娘?可瞧仔細了?」
還未等我說出原委,巷子里的燈火便漸次亮起,幾個好熱鬧的婦人披了衣裳走出來,議論紛紛。
等我轉身去看時,那輛馬車早已經沒了蹤跡。
唯余地上一房繡著蘭花的帕子。
「坐著馬車,怎能瞧的清?不過這帕子,似乎是三日前李秀珠買的那一方,諾,這朵蘭花還是我親手繡的呢。」
宋娘子言辭鑿鑿。
她素日賣繡品為生,自然認得自己繡的帕子,和買帕子的人。
眾人自然是無有不信的,幾人對視間眼中的鄙夷早已經交換了好幾遍。
最終落到我身上時,成了憐憫和同情。
趙嬸子嘆了口氣,牽起我的手,將我送回了家。
沒過多久,王啞巴也回來了。
屋子里遭了賊一般的亂,我坐在炕邊,忐忑不已。
他一進門,我便慌了,趕忙站起身。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
屋子里墳地一般的安靜。
王啞巴一如既往的平靜,走到桌邊倒了碗茶水便喝。
我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這事兒鬧得大,且不說趙嬸子去知會他時定然已經說過事情的經過,光是巷子口那些長舌婦便夠我喝一壺。
如今若是再不坦言,這個家我便當真待不下去了。
「我錯了。」我跪的坦然。
王啞巴側目看我,意思很明確:「你錯哪兒了?」
「我白日便曉得我娘要和陳清河私奔,我應該去告知你一聲的,否則也不會……」
也不會釀成如今的局面。
王啞巴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的慌亂又多了一分。
「但我曉得,我娘做得不對,她不該與人私逃,也不該偷拿你的銀錢,所以這些錢我都留下了。」
我獻寶似的將包袱遞過去,那里面歸攏的都是我娘的珠釵和金銀。
我娘未曾想到事到臨頭我會突然叛逃,所以東西便都在我這兒。
人生之大事,無非金銀與親眷。
王啞巴無兒無女,我娘如今與人私奔,人沒保住,能保住錢財也是好的。
我討好地看著他,本以為他會很高興,可他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
只平靜地將那碗粗茶喝盡,然后將我拉了起來。
比劃著問我:「吃粟飯還是面湯?」
院子里的雞叫了兩聲,紅日從窗縫泄進一角。
我這才驚覺,鬧騰了一夜,如今竟然已經是破曉時分。
「……面湯。」
王啞巴點點頭,鉆進灶房,不多時便做好了一鍋面片湯。
不似從前的坦然,我今日格外忐忑些。
一碗面片攪了半晌,沒吃進嘴多少,反而越攪越多。
王啞巴皺眉,筷子頭在我碗邊敲了兩聲。
「快吃。」
我忙低下頭,往嘴里扒拉,扒拉了兩筷子,竟扒出了碗底的一只荷包蛋。
不知是什么感覺,我只覺心中一緊,而后充盈起來。
竟涌現出一絲小小的雀躍來。
看,即便沒了我娘。
王啞巴也會待我好的。
我歡歡喜喜的喝完了那碗面湯。
王啞巴收拾好碗筷,沖我擺擺手,要出門。
我心中曉得他是惦記著鋪子里的差事,便乖巧的應下,又將地上亂糟糟的箱籠都歸整了一番。
這才躺到床上補覺。
我想日后我便不要叫他王啞巴了,要叫爹。
這樣才像話。
我默默盤算著,可不曾想,王啞巴這一走,就是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