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骨架,還有屁股上的膘,多漂亮!再好好養上幾年,往后生個十胎八胎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再看看她長的樣子,保準到手就賺!”
我爸往地上吐了口黢黑的檳榔渣,齜著兩個大板牙,跟鎮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光棍討價還價。
“我只要二十萬,要不是我急著拿錢翻本掙大錢,這搖錢樹還能給你?”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到時候你發財了,我一分錢也不要你的,逢年過節給兩條煙就行!”
他要賣的“貨物”,不是什么小母豬小母牛。
而是我。
十四歲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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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叫向家鎮,不過外頭很少有人記得小鎮的本名,提起的時候,都叫“代孕鎮”。
鎮上的孩子并不多,但每天都有很多大姑娘小媳婦挺著碩大的孕肚在小鎮上走來走去。
懷胎十月,就能得到不菲的收益,很多人靠著這樁生意起了體面的小洋樓。
父親慫恿女兒,丈夫慫恿妻子,找中間人,聯系買主,商量價格。
在這里,很多時候,女人的***只是一件商品。
當年我奶奶就是靠這行當,養大了我爸。
她最后一單,生出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但彼時已是五十高齡,身體狀況很差,生產時突發羊水栓塞沒了命。
好在孩子命大,順利給我爸換到了老婆本,娶回了我媽。
我媽嫁給我爸的時候就發誓絕不做這一行。
我爸游手好閑,有很長一段時間,家里是靠著我媽在電子廠上班的兩三千月薪過活。
我十歲那年,我爸在賭場上又一次輸了個精光,喝了很多酒回家,一進門,就拎過我媽的頭發對著她一頓拳打腳踢。
他使勁用腳踹我媽的肚子和胸口,拳腳打累了,就撿起地上的拖把朝著她的后背、大腿繼續打。
“娶你有什么用,人家老婆都給男人賺了一棟樓回來,你看看你!”
“要不是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老子也不至于出門都抬不起頭!”
“都是因為娶了你種貨色,敗盡了我的運,我才會輸錢的,老子打死你個敗家娘們!”
“沒用的***,你是不是還嘲笑老子?”
我媽被打得渾身血痕,透過衣衫,縱橫交錯。
可她不躲,更不反抗,趴在地上,像一頭沉默的母牛。
我放學回來剛好撞見這一幕,開門的吱呀聲激怒了我爸。
他渾身的酒氣,丟開我媽,操起已經打斷的拖把桿,開始往我身上一頓招呼。
“賠錢貨生出來的小賠錢貨,老子連你一起打死!”
這樣的場景,多年來我早已經習以為常。
我爸施暴是家常便飯。
但他從來不打臉。
向家鎮的所有男人都不打女人的臉。
因為客戶選孕母,是要視頻看人的,長得好看的孕母能多給酬勞,要是臉上有傷毀了容,會被嫌晦氣,五官有缺陷更是不行。
手腕粗的木棍狠狠地打在我胳膊上,一陣劇痛,我甚至聽到“咔嚓”一聲響。
折的不是木棍,而是我的左臂骨頭。
我媽尖叫著撲上來,像老母雞一樣把我護在身下,替我承受了我爸一下又一下用盡全力的虐打。
后來我爸打累了,倒頭睡去,鼾聲如雷。
我媽一邊掉眼淚,一邊給我清理傷口。
我左手疼得錐心刺骨。
可她說,錢都被我爸拿去了,她沒錢帶我去看醫生。
她大半夜冒雨去鎮西頭的山坡上尋草藥,拿回來小心翼翼地洗干凈,嚼碎了給我敷上。
她說那是很靈的土方,能治骨傷的,她以前都是用這些草藥,就能挺過來。
可那所謂的土方并沒有讓我的疼痛減輕半分。
我媽回來收拾完一屋子的狼藉已是下半夜。
殘破的她,摟著遍體鱗傷的我,躺在閣樓雜物間一張門板搭成的小床上。
那時的我,已經知道我爸這種行為叫家暴。
我疼得受不了,哭著跟我媽說:
“媽,我們報警吧。把他抓起來,我們是不是就不用再受罪了?”
我媽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動作太大,以至于直接讓左臂動彈不得的我滾到了地板上。
月光下,我看到震驚與錯愕的情緒,已經完全取代了悲苦與心疼,爬滿了她的臉。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嚴肅的神情。
“園園,他是你爸!”
“報警,你是想讓你親爹去坐牢嗎!”
“他再怎么樣,也給了你一條生命,我怎么生出你這么沒良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