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他站在了比她大幾歲的角度上,覺得問這個問題總是可以的,兩個人共同走路總不能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吧。而自己又是男士,男士主動一點好象也是禮貌,如果對方有熱情就可以多說一點,如果對方沒熱情就可以少說甚至是不說,反正也就這一次,下午就會騎自行車了,就沒有了這樣的尷尬。
“我父母都在電機廠上班。”她回答得挺痛快。
“電機廠是咱縣里比較大的單位了。得有好幾百人吧。”
他慶幸自己還了解點電機廠的情況。
“也不算大,就一百多人。”她謙遜的語氣,因為畢竟父母是電機廠的職工。
“那你們老家就是在白水嗎?”
他看她很有熱情的,就又問了一句,其實他想問的東西太多了,只不過是不敢一下子都問出來,第一次接觸怎么能象警察似的啥都問呢。
“不是。我爸是山東人,我媽是河北人。”
她回答得相當痛快。
“啊,那你們家是?”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又問了一句,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方式,這種問法好象對方不回答,他也能自己下一個臺階。
“是我爸我媽大學畢業分到了白水,就在白水安了家。”
她回答地相當徹底。
“你父母都是大學生,很了不起,他們——”
但是他還是想問,他為什么要問這么多的問題呢?因為他對這個小姑娘非常地感興趣,他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在吸引他。
“你是想問他們是畢業什么學校嗎?”
她的聰明叫他贊嘆。
“啊,是。”他痛快地答。
“我爸是大連工學院,我媽是天津大學。”
他的心里振顫了一下,對于大學的了解,他遠遠超過對于白水街道的了解,盡管白水僅有五個街道,而全國有五百多所大學,大連工學院和天津大學都是全國重點大學,都是和復旦大學比肩齊名的,難怪譚小艷這樣有靈氣,是因為她的父母都是聰明人。
“啊,都是名牌大學。”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欽佩。
“還可以。但趕不上復旦大學。”
她說著,看了他一眼。流露出羨慕的目光。
“趕得上,趕得上。”他重重地點頭。
“黎老師,你們老家是在哪里啊?”終于輪到她發問了。
“我們老家就是白水,是在白水的農村,是東王鄉。”他一字一板地說。
“那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她好象完全沒有拘謹了。
“我父親也是老師,現在在一初中做校長,我母親沒有工作,過去在農村的時候在生產隊出工,我考大學以后我們家才進城的。”
他倆的交談很流利,很暢快,黎威覺得譚小艷并沒有勉強的意思,她并沒有懼怕他這個大男生,他是走在馬路的外側,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領會了他是在保護她的安全。
到了十字路口,他倆開始往西走,由于是上坡,黎威故意把步子放慢,他怕譚小艷跟不上。他心里多少有點拘謹,因為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跟一個女孩子單獨走這么長的路,而且他感覺,譚小艷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她是一個叫人看了一眼就銘刻在心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走路,心里并不是那么坦然,好象前后左右都有好奇的目光在注視,好象自己時刻都在接受著對方的權衡,這樣的路他真是愿意走,也不愿意走,但偏偏他倆是同路,偏偏還有這么遠的上坡路,要走得很慢。
他還想和她說點什么,但又不知說什么是好,其實他最關心的是她為什么是中專畢業,為什么能到一高中來教書,但這些似乎又不好隨便問,以后時間長了,彼此熟悉了,倒不一定不可以問,但今天不能問,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問人家為什么考一個中專,有居高臨下之感,問人家為什么到一高中來教書,更不得體,許你來不許人家來,就因為你是本科,人家是中專嗎?不過在一個小縣城,一個年輕人的父母都是名牌大學畢業,這確實不好遇,在縣城他有幾十位同學,但沒聽說哪位同學的父母同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在他念一高中的時候,有幾位老師是名牌大學畢業,但也沒聽說他們的配偶也是名牌,在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個名牌情結,所以他對譚小艷也多少有點好奇。
“這條路陡了點,上坡有點費勁。”
他不想再問這問那了,他覺得問得太多不夠禮貌,但又不想靜默,所以就說了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話。
“那回來就好了,騎車一個俯沖就到學校了。”
沒成想對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話她也是熱情地回應著。
“但回家就費勁了,象你女同志都騎不上來了。”
他也完全是為了說話而說話,所以就繼續他的沒有實際意義的話.
“那就推著唄。”
她仍然熱情地往下說.
“但畢竟這條路修得還算及時,如果再早畢業二年呢,還沒有這條路呢,得從街里繞著走。”
這話更是沒什么實際意義了,他都覺得有點降低他的說話水準了。
“也許再擱二年啊就鋪上油漆了,那我們就方便多了。”
但她接的很有水準,是對美好未來的向往,黎威覺得和她說話特別對路,她能把斷了線的話給你接上。
“是啊,這土路太埋汰,一刮風啊渾身都是土。”
他也只能這樣應對了,他覺得自己說的沒她說的好。
“下雨就是兩腳泥了。”
他覺得兩腳泥是對渾身土的對仗,這個小姑娘真聰明,你有上言,她必有下語。
“而我們還要風雨不誤。”他也完全是順著話題說。
“風雨兼程。”
她看著他,笑了。好象是在說,我們談得很攏啊。
他也笑了。他心里的拘謹似乎沒有了,其實兩個人交談最怕的就是一個人說了上句而另一個人沒有下句,尤其是在男女之間,如果男人說了上句而女方沒有下句,那會叫男人很尷尬,但他覺得譚小艷和他的配合很好,她的回應很及時也很得體,還稍帶一點詼諧,從她的談話看,她不象一個中專生,她說話的時候,眉宇間透出一股靈氣,有些稚嫩的面頰充滿青春的朝氣。
他倆終于走到了坡頂,黎威說:“我往北了。”
“好。下午見。”
“下午見。”她向他揮了揮手,他也向她揮了揮手。
他往北走去,他不想往那邊看,他怕她發現他看她,男人看女人有時需要偷偷地看,因為男人那貪婪的目光有時會遭到女人鄙夷,但是他還是板不住往那邊看了一下,幸虧她沒有往這邊看,她一直往前走著,空闊的馬路只有她一人,輕靈的腳步透射出青春的活力。
“風雨兼程。”他又想起了她說的那句話,這是一首歌的名字,是程琳演唱的,他只記住了最后一句,“就這樣風雨兼程。”但他看她說話的模樣,她一定會唱這首歌,她說話的語氣也完全是雙關的,如果把她說的話變成字幕,那“風雨兼程”就一定是書名號,這個小姑娘真聰明。
“就這樣風雨兼程。”那優美的旋律又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