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而動,魏染立即起身走到門后,手中握著砍刀。
沈三郎見這架勢,連忙出聲:“誰?”
“是我,小六子。”
見沈三郎點頭,魏染放下砍刀才開門。
小六子懷里揣著東西,小心翼翼地護著進屋。
“我阿娘讓我給三哥送點吃的。白天的事村里都知曉了,阿娘囑咐我晚上再來。”
他把藏在懷里的手伸出來,一碗白米。
混著紅薯煮稀粥,一天兩頓也夠吃上三天。
沈三郎知曉小六子家的情況,和他也差不了多少,爹娘也是不受寵的。
這碗米估計也是偷摸著拿的,要不然怎么會叮囑晚上再來。他連忙拒絕。
“你來看我已經很好了,這米我不能要,你若還是當我是你三哥,你就把東西拿回去。”
小六子雙手捧著碗,視線落在沈三郎受傷的右腿上,聲音哽咽的說道。
“三哥也是為了救我,要不然摔下山坡的就是我。”
眼看沈三郎還要推脫,魏染恨不得給他一個彈腦殼!
她上前去,雙手接過那碗白米。
“小六子,東西收下了,你回去替我們謝謝你阿娘,之后也莫要再送東西來了,你的心意三郎明白。”
剛才進門沒來得及打量,如今小六子居高臨下地與魏染對視。
她眼眸中的堅定,以及言語之中的謙和,讓他莫名覺得眼前半大的女娃,有一種只有長輩才有的姿態。
“是,多謝嫂子,我這就回去,把話帶給我阿娘。”
好家伙,這聲嫂子叫的真干脆。
叮囑小六子路上小心,目送他遠去后,魏染關上門,看向沈三郎的眼神多了幾分嫌棄。
“你與小六子是不是打小交好?”
“是。”
“你是不是因為救小六子才受傷的?”
“是。”
“你是不是也知道小六子一家過的也不怎么樣?”
“是。”
兩人一問一答三個回合。
沈三郎有些被問懵了,連忙問道。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收下這碗白米?”
魏染脫鞋,爬上床,一邊擦拭頭發一邊給他解惑。
“其一,一塊上山的不止你和小六子,還有旁人。小六子不來,日后你兩人并會被旁人挑撥離間。其二,小六子的阿娘讓其送來這碗白米,也是表態。”
不管小六子阿娘是否是個有城府的人,至少事發后她愿意表態。
父母健在,不分家。小六子家當家的也是阿爺阿奶,阿娘也是看人臉色過日子的。
得知沈三郎另起爐灶過日子,讓兒子偷偷送來一碗白米,也算是一種救濟了。
在村里,恐怕只有村長家能吃得上白米飯。就算是白米飯也未必能頓頓都吃得起。
而貧苦人家,白米飯也是混著粳米野菜煮稀粥,過過嘴癮混個嘴飽。
聽著魏染的解釋,沈三郎似懂非懂地點頭。
魏染頭發很長,但是今日不洗,她自己都覺得臭的不能睡覺了。
沈三郎很自然地,接過那塊洗的發白的棉布,替她擦拭頭發。
“同行的人自然知曉你是為什么受傷,以你的人品,自然不會用此事去鬧,但是小六子家經不起沈家去鬧騰。到時候兩家大人又會為此事爭吵不休。不管是賠銀子還是旁的物件,小六子的阿奶只會讓他阿娘自己想辦法。”
沈三郎聽完后若有所思道:“既然知曉我不會去索賠,為何還要趁夜送米來?”
掰開揉碎講給他聽,竟然還沒懂!
魏染氣的彈腦殼!
“你怎么那么笨啊。”
“對不起。”沈三郎悶悶地摸了摸被襲擊的額頭。
“小六子肯定會內疚,你收了東西,他心里會好受一些。他阿娘也是希望你心軟,真到最后沈家鬧起來,你還能出面解決。不至于讓兩家很難堪。”
沈三郎恍然大悟:“哦~我懂了。阿染不要生氣,人情世故很難,但是我會努力的。你不要生氣。”
昏暗的燈光下,魏染仰頭看去,沈三郎的下顎線忽明忽暗,薄薄的嘴唇一開一合,說了兩遍讓她不要生氣。
看著他著急的模樣,魏染才反應過來。
他才十五,在后世也就是初中生,還是未成年呢!
而她,已經三十歲了。不說看遍人間百態,也算是見識過人間的人情冷暖的。
沈三郎自幼失去母親的庇護,兩個哥哥早早離家,也無法護他。親爹卻被繼母吹枕邊風,唯一的庇護都沒有!
她怎么能罵他笨呢,她不該罵他……
想到這,魏染有些心虛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勸慰道:“我說話有些直接,你莫要往心里去。我……”
沈三郎握著她的手打斷道:“我知曉,阿染也是為了我好。我不會讓阿染失望 。只是……”
“嗯?”
“阿染,為何看著有一種與年紀不符的神態?阿染可是哪不舒服?”
嗨,這就看出來了?
沈三郎你也不是很憨憨么。
是他不夠傻,還是她太明顯了?
魏染這么想著,隨口胡說道:“因為我是世外高人啊。”
“世外高人是什么?”頭發擦拭的差不多了,沈三郎把棉布搭在床頭晾著。
“你不看話本的嗎?也不聽戲?不聽書?”
魏染每問一句,沈三郎便點一次頭。
她搖頭感嘆:“嗨,竟然沒有一顆好奇八卦的心。那你怎么去關注民生呢。不關注民生,你日后怎么為官……”
“八卦的心,八卦有心的嗎?也跟人的心長的一樣嗎?”
“嘿,你學的倒挺快的。”魏染有一種兩人在說相聲的感覺,她是那個捧哏。
“我學什么了,我怎么沒明白?”
魏染恨不得拍自己一板磚。
小話癆變十萬個為什么了!
“不重要,睡覺。”她扯了被子捂著頭。
“不,很重要,阿染說的每句話都很重要。”沈三郎也跟著躺下。
“既然覺得重要,就趕緊睡覺,日后你就會明白的。”
“哦。”
不一會,耳邊傳來沉穩的呼吸聲。
魏染拉下被子,轉頭看去,身邊的人已經睡熟了。兩人雖同榻而眠,卻是分蓋兩被。
不免有些頭疼,沈三郎這么的木訥,她能指導他考科舉?
唉……
氣也沒有用,自己挑的人,哪怕被氣的腦血栓也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