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司馬招我來所謂何事?」
我斟酌著開口,怕惹他不快。
他轉身看我。
我們確已長久地不曾見過了,他年少時便紫芝風流,名動京城。
過了那許許多多的歲月,我已老了,他除了更冷淡些,更沉默些,似一點都沒變過。
可怎會沒變?他本就聰慧過人,少時便察言觀色,將人心揣摩得極透徹,如今長了年歲,又位高權重,人情世故于他,不過是想不想點破的游戲。
我在他那雙幽深的眼里無處遁形。
「這許多年過去,聽聞你都嫁做了人婦,孩兒也已好幾歲了,怎還這般蠢笨?」
我看著他不說話,原是來之前將我已徹頭徹尾地查了一遍。
他天性如此,警覺多疑,嘲諷我已受得太多,再不會像年少無知時那般,狗咬我一口,我即便追了十里八里,也要咬回來了。
「我叫你來為著何事,你不知嗎?」
他笑了笑,平靜冷淡。
他若歇斯底里,若憤怒難平我或許還不怕,可他太平靜了,平靜的像對著一個陌生人。
他的平淡冷靜無時無刻地在告訴我,他早將我忘了,如今追來,只因我欠他的。
「是,我知。」
我將手里捏著的東西遞給他,只一塊普通的玉牌罷了。
我同他定親時,他將這玉牌給了我。
玉牌是他親手所刻,一面刻著喜上眉梢的圖案,一面刻著他的字——子期。
這許多年過去,那兩個字已磨得光滑圓潤。
他并未伸手,我就一直那樣舉著。
直到我胳膊酸疼時他才伸手接了過去,指尖碰到我的掌心,竟是冰冷得嚇人,江南的春夜,原也是冷的呀!
可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素衣。
「還有這個。」
我自腰間拽下荷包,荷包已很舊了,天青色的素面,針腳崎嶇不平。
當年我離開晏家時,從他枕下取出這個荷包,荷包里裝著幾兩碎銀,是他全部的身家。
他不言不語地接過去,放在眼前看了看,連同里面的銀子并荷包一同扔進了湖里。
噗通一聲,似砸在了我的心上,不頂疼。
那荷包是我繡的,他棄了文,要隨著魏老將軍去軍營歷練,我制衣做鞋還行,刺繡實在拿不出手,可他說旁人都有家中娘子親縫的荷包,他怎能沒有。
我連夜縫了一個給他,草草將他打發了。
后來那荷包回到了我手中,命運弄人,不承想漆黑的淤泥才是它的歸處。
「如此,我們便兩清了。」
我再不愿抬頭看他,我欠他的,都已還清。
「兩清嗎?我有個疑惑,伴了我這許多年,日思夜想不得破,如今既見了,便順嘴一問吧!當年你既拼了性命將我從戰場拖了回來,為何又棄了我?」
「你生死未卜,晏家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我不想死,自是要走的。」
「還騙我嗎?你嫁我只因我生的同那人像罷了!待我一去,你便要棄了我迫不及待地嫁他吧?只他命短,沒能同你相伴。」
他說得毫無波瀾,似那一場摧肝挖心的過往只配得起這樣的平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