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如許緩緩拜下：“請公子救救我的弟弟。”
樓中一片寂靜，青如許保持著拜禮的姿勢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方聽到輕緩的聲音：“起來吧，事情始末說說。”
青如許直起身子，條理清楚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這么說你也沒有證據，”溫愈寒接話，“錢家家大業大，怎會買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小子繼承香火？我看你那二叔二嬸是在騙你。”
刀九則想：此女連長輩都敢打，莫不是個瘋的？
唯有裴天云依舊淡然。
他不出聲，青如許只好回答溫老板的問題：“確實有這樣的可能，只是這是唯一的線索。”
“嘁……”溫愈寒冷笑，“你當自己有多大的臉面，不過一個也許，便要讓人替你得罪錢家。”
“作為交換，我會為裴公子治好眼睛。”
短短一句話，將溫愈寒堵得直翻白眼。
若得罪一個錢家能讓眼睛好起來，這個買賣該如何做傻子也知道。
裴天云緩緩道：“你如何能保證？”
“我不能。”青如許答得干脆，“治療眼睛非一日之功，但我弟弟卻等不得了。”
“為何？不是說錢老爺是買個小子繼承香火嗎？你弟弟在錢家說不定錦衣羅緞，吃香喝辣，樂不思蜀呢。”溫愈寒再次忍不住插嘴。
卻見女孩眉頭微挑：“第一，亭淵絕不是那等見錢眼開便忘了祖宗的人，
第二，我懷疑錢家不日便要舉族搬遷，到時候山高水遠，就是人在他們手上，怕是也找不回來了。”
此言一出，三人皆驚，裴天云的神情第一次有了波動：“何出此言？”
青如許默然片刻，話是說出來了，理由……卻不太能說服人。
“錢家這幾日一直在往外送東西，我猜的。”
溫愈寒長出一口氣：“小丫頭，知不知道差點被你的嚇死？大戶人家每日光潲水都能倒上好幾車，多扔點東西算什么？你這是胡亂猜測呀。”
只能繼續默然。
道理不是不懂，只是……總不能說自己以魂魄之姿在世間飄蕩多年看到的吧？
實在不行，還是只能以治眼睛一事當做籌碼了。
只是這樣做非她本愿。
刀九眉頭緊皺，之前只擔心此女不懷好意，現在這眼神……那份關切之情也是假的么？
若當真如此，此女演技真真嚇人了。
一屋子人都在等裴天云的決斷，好一會后，裴天云忽然道：“刀九，點足人手，去錢家。”
溫愈寒大驚小怪：“你還真要幫她去找人啊？”
“多謝公子，只要能找回亭淵，您的恩德小女子此生不忘。”青如許盈盈行禮。
“互利互惠罷了。”裴天云淡淡道。
眼看著刀九帶著人走了，又無人趕她，青如許便厚著臉皮留下了。
與其回去坐立不安，不如在此等著第一手消息。
此時已經入夜，賭坊人頭涌動，溫愈寒去了前頭坐鎮，樓里唯有兩人對坐無言。
青如許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剛剛伶牙俐齒的不是自己。
忽然聽得裴天云道：“花潮節，你是故意的。”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對，我一開始便打算將那盆怪柳送給公子。”青如許出奇的老實。
“為何？”
“公子是好人。”
“嗤——”一聲輕笑，“這么說你認得我？”
“大燁朝不認得公子的人應該不多。”
“可別人都沒認出我。”
“他們眼里您是英雄。”
話說半句，聰明的人卻已知全貌。
他們眼里的英雄，怎么可能是街頭連走路都需攙扶的瞎子呢？
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裴天云道：“倒是只有你眼光犀利。”
“家父曾經有一副畫像，”青如許忽然開始回憶往事，“畫像上是兩位將軍，年長一些的鳳眼髯須，年少的與他有八分相似，只眼睛卻是桃花眼。”
裴天云手指微微收緊。
“爹告訴我，畫中兩位是大燁朝最厲害的將軍，他們指揮的那場定邊之戰，換來了我朝近十年的安寧，只可惜……”
“可惜什么？”裴天云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不行。
“自古英雄如美人，人間不許見白頭。”青如許幽幽道，“將軍身死，少將軍也雙目失明，從此沉寂下來。”
裴天云緊緊捏著手指：“這都是令尊所說？”
“……正是。”
話音落下許久，青如許見對方重新放松下來，心中亦跟著松快了些。
這番話應該，或許，可能，大概是取信了對方吧。
殊不知裴天云心中卻想：她竟扯出這樣的理由來，罷了罷了，既然她不想說實話，自己也不逼迫便是。
兩人又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尷尬，好在青如許神心性堅定，略微不自在了一會，思緒便轉到了刀九那邊，暗暗祈禱他們一定要找到亭淵。
又思索著萬一失敗，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
裴天云若不想暴露身份，便不可能更加大張旗鼓的做什么，實在不行她只能去敲府衙的鳴冤鼓了。
可是沒有證據，府衙大人怕不會相信自己。
那便還是要從青二一家下手，但如此一來要多花費許多時間，也不知來不來得及……
正想著呢，后院院門一陣響動，她蹭地站起來翹首以盼，腳步下意識便往外去。
“多了一個人，應是找到了。”
清冽淡然的聲音仿若一股清泉，成功安撫了她焦躁的心情。
恰好此時，院門打開，一行人大步走了進來。
當先的正是刀九，而他懷中那人——
青如許一顆心再次提起來，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看著小孩緊閉的眉眼顫聲問：“我弟弟他如何了？”
“放心，并無性命之礙。”刀九粗聲粗氣的回答。
可哪有這般安慰人的？無性命之礙，那就是有問題咯？是受傷了？還是中毒了？又或者在錢家受了什么傷害？
青如許覺得一顆心懸得更高了，亦步亦趨跟著重新進了小樓，看著刀九將人放到了椅子上，便趕緊撲了上去。
青亭淵雙目緊閉，呼吸淺淺，粗粗一看并無外傷，可無論她如何呼喚都無反應。
“我……我去找大夫……”心急如焚，她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