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初灑,天色還不是很透亮,東凌城的東集便熱鬧了起來。
臨街的鋪子紛紛開了門,前來趕集賣東西的農家們也早早的占了位置,一個籃子一塊布就在集市中間的位置上席地鋪開了生意。
幾個看著像是大戶人家管事的人,大搖大擺的游走其中,時不時的看看菜色,指使著后面推著獨輪車的跟班過秤收菜。
夏悅娘匆匆打開了豆腐鋪的門,站在門口望了一眼街面,再一次的嘆了口氣。
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大概說的就是她這種人。
好日子放著不過,偏愛到處找吃的,結果,就莫名其妙的被一塊超級大豆腐,撞到這個不知存在哪個時空旮旯里的天華朝,成了這家豆腐鋪老板娘夏書華的女兒。
夏書華是個寡婦,十八年前大著肚子來到這兒。
寡婦門前本就是非多,偏夏書華為了生計,又開了這么一家鋪子,人又長得極美,這些年來,生意火爆,名聲卻被長舌婦們的嘴給毀了。
更要命的是,夏書華半個月前竟生了一個兒子!
寡婦生子,這是多勁爆的事情?
小小的東凌縣城里,頓時沸騰。
于是,沒幾天,夏書華便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被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沒了氣,屋里只有撞破了頭的夏悅娘,和還沒滿月的小男嬰……
不過,這些事都是夏悅娘這幾天在辦后事時,從相幫的鄰居口中聽到的只字片語串聯起來的,她沒有承繼原主的記憶,根本不知道事實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突然,對面沖過來一個黑影。
夏悅娘倏然回神,只見那黑影到了她面前,把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往她身上一扔,匆匆說了句“給你吃”就又匆匆的逃了回去。
“喂!”
夏悅娘還沒反應過來,那黑影已經逃了回去,她才看清,那是對面燒餅鋪里的大兒子,今年才十五歲,似乎……叫土根。
燒餅鋪子里,灶下柴火明亮溫暖的跳著,只穿著布褂子的漢子梆梆的打著燒餅,剛出爐的芝麻燒餅金黃酥亮,又香又脆,那香味兒直直的飄過了街,竄進了夏悅娘的鼻子。
“咕咕~~”聞著那香味兒,夏悅娘的肚子突然響起了不小的動靜,她忙收回目光低頭,她手上拿的正是兩個包著紙的熱乎乎的燒餅。
她這個人,對吃的很沒有抵抗力。
但是,人家送上門來,她就吃,連句謝也不說,是不是太不好意思了?
夏悅娘抬頭,又看了看對面,猶豫著。
只見,里面出來一個肥肥壯壯的婦人,手里拿著一把鍋鏟,氣勢洶洶的瞪著她這邊。
土根躲在后面,打燒餅的漢子一手舉著面團,一手箍著那婦人肥肥的手臂,不讓她沖過來。
夏悅娘皺了皺眉。
她雖然好吃,卻也不是沒有骨氣。
她很清楚自家沒有多余的錢,夏書華死了,留下的卻是個臭名昭著的爛攤子,今天她還是頭一天重開鋪門做生意,手上可是一文錢也沒有。
而這燒餅里面用了咸肥肉,賣的可不便宜,一個就要五文錢一個。
所以,這燒餅留不得,要不然,她今天乃至以后都別想安生了。
咽了咽唾沫,夏悅娘攥著燒餅走了過去。
豈料,夏悅娘這一過去,反而更激化了婦人的情緒。
“臭不要臉的,老的死了小的來,你家要是沒飯吃了,可以出來賣啊,跟老的一樣賣,我還真就不說你了,好歹也能見著兩塊豆腐,小的倒好,手段更高明了,拋個眼神就想勾兩個燒餅回去。”
婦人破口大罵,要不是漢子一直制著她,她真有可能沖過來對夏悅娘打一頓。
“今兒個勾燒餅,明兒個還不知道勾個啥呢?我呸!”
夏悅娘本是不想惹這麻煩給人留下口舌才想著過來還這燒餅,誰曉得,她這一過來,反倒惹來這沒頭沒臉的一堆臭罵,頓時便沒了好心情,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婦人的話如此惡毒,毀了死去的夏書華不算,還捎帶上了她?
夏悅娘一向嬌生慣養,性子有些嬌縱,可是,她卻也是素來愛惜羽毛的,絕不會讓自己陷于不利流言。
婦人這番話,無疑是往她頭上扣屎盆子一般了。
叔可忍,嬸都不想忍了!
“你罵誰?”
夏悅娘站在烈陽下,神情清冷,一雙眸更是如刀子般掃向那婦人。
婦人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心里直犯嘀咕。
她也不是沒見過這小妮子,怎么今天看著卻感覺不一樣了呢?
“你方才,罵的是誰?”夏悅娘盯著婦人,冷聲追問。
她深知,今天要是縱容了這婦人,往后,她的日子休想好過。
而她,還要養那小奶娃,就不得不重開鋪子、不得不把生意拾起來,那么,今日她的態度必定決定她將來鋪子的名聲。
無論是殺雞給猴看也好,還是敲山震虎也罷,她可不想像夏書華那樣卑微的活著。
“誰拿的燒餅,我就罵誰。”婦人醒過神來,自覺自己失了顏面,拍開漢子的手,再次抖起了威風,手中的鍋鏟直指夏悅娘的腦門,唾沫四濺的再次發作了起來,“誰白吃我家燒餅誰就爛嘴爛舌爛肚腸,誰白拿我家燒餅誰就爛手爛腳爛良心。”
“罵得好。”夏悅娘卻笑了。
陽光下,少女清麗的笑顏再一次晃了眾人的眼神。
土根原本躲在漢子身后小心的防備著他阿娘,這會兒被她的笑晃得頓時三魂丟了兩魂,雙目發直的看著夏悅娘。
東凌城極小,小得猶如夏悅娘前世住的那個小鎮,所以,小城里的人們,日子本就無聊,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是眾人自娛自樂的話茬兒。
如今見到這樣勁爆的場面,骨子里潛伏的八卦因子便竄了出來,或圍觀、或遠望的關注著這邊。
“你知道這燒餅是誰白拿的嗎?”
夏悅娘舉起手中的燒餅,輕巧巧的敲開了婦人的鍋鏟,直指向漢子身后的土根。
“他,是他拿的,平白扔到我身上,我還沒找你算污了我衣服的賬呢,不過,這位嬸子,我真的很佩服你,這出來賣的,我見得多了,可像你這樣理直氣壯的卻是頭一次見,你自己賣就賣吧,怎么還唆使你家兒子這么做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這心吶……嘖嘖,好好的后生,平白攤上這樣的阿娘,這心肝脾胃肺的,要是爛了哪一處,真就可惜了。”
說罷,冷冷的看了土根一眼,手腕一抖,燒餅便甩到了那還冒著熱氣的土灶上,甩完,她高傲的掃了婦人一家一眼,拍著手轉身就要離開。
婦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
她居然被這個小***給反罵了!
瞧瞧,這豆腐西施家的母女果然都不是好東西,伶牙俐齒的,罵人都不帶臟字兒,居然還咒她的寶娃兒。
想到這兒,婦人“嗷”的一聲揮著手里的鍋鏟就撲向了正要離開的夏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