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里,院內繁花盛開,七彩繽紛,異香撲鼻。屋內不同于院外的多彩,只有黑白色顯得冷疏淡雅,一道沙場征戰的屏風橫亙中間,屏風后兩個男子正端坐對弈。
“沈承旭這般挑釁,王爺就打算這么一退再退嗎?”一身白衣的君子意一枚棋子緩緩落下,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與氣憤。
在他對面的紫衣男子,劍眉橫挑,鳳眼中是讓人看不透的深邃,“他是皇帝,我又能如何。”
他的聲音清冷如玉,溫和平淡,但帶著一股淡淡的涼意,宛如冰雪與水的交融,清澈卻帶著與人疏遠的溫度。
君子意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才幽幽道:“韓鳳瑤已經死了,你不會還要一直這樣下去吧。”
牧赫言是牧國公府的嫡長子,母親是先帝的妹妹華陽公主,只是華陽公主早逝,牧國公府的庶子便對他虎視眈眈,牧赫言從小便不得不離開牧國公府拜在了廉山老人門下,直到長大成人,先帝才把他接回京城,封為御王,掌管大威二十萬大軍,對他十分器重。
他與牧赫言是師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都知道牧赫言的心里住著一個人,直到后來,他第一次求他,就是讓他救韓鳳瑤,那時他才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誰,為了韓鳳瑤他已經放棄了很多,可惜沈承旭卻得寸進尺,如今韓鳳瑤死了,他想不通牧赫言還有什么顧慮對沈承旭的一再挑釁一退再退。
“她死了,我自然是要送那些人下去陪她的。”
牧赫言的聲音涼意慢慢轉寒,雖然平淡,卻有著刻骨的森然。
“那你為何……”
“沈承旭沒你想的那么簡單。”沈承旭手里有從韓將軍那里收回來的二十萬大軍,還有其他兵力,而他手里也就只有二十萬大軍,雖然他們旗鼓相當,但是他若是貿然出擊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若是大威內亂,其他國家必將反撲,他不希望那個傻女人用心守護的大威四分五裂。
“那個靠女人上位的東西,有什么好怕的。”君子意顯然對沈承旭是不屑一顧的。
牧赫言在棋盤上輕輕落下一子,黑衣已成一盤局,將白子的路通通堵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要不得的,唯有衡量敵我優劣,精準定位,精密布局,方能步步為營,克敵制勝。”
君子意看著棋盤上自己的白子已經完全沒有了活路,這才反應過來,“牧赫言,你這個小人,你前面的幾步都是在迷惑我,好讓我無法分辨你的真正意圖。”
“身為執棋者自該走一步想十步才是。”
牧赫言骨節分明的大手,慢慢的把棋盤上的黑衣一一收回棋盒。
“啟稟主人,外面來了兩個姑娘,要求見主人。”屏風外傳來了小廝的聲音。
君子意輸了棋,正沒有地方發泄,聞聽此言怒道:“我的規矩你不知道嗎,這種事也來回我。”
那小廝似乎是聽出了他的怒氣,有些為難道:“那姑娘已經破了主人布的七星陣法,主子若是不見豈不是失言。”主子早就立下規矩,破七星陣者,可以讓主子為破陣者做一件事。
“她破陣了?”君子意一聽不禁來了興趣,這個陣法是牧赫言創下的,當年他可是費了三天三夜才破了這陣法的,可以說整個大威朝能破七星陣的,也沒有幾個人。
“可知她的身份?”
“回主子,她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蕭梵語。”
“就是那個草包美人?”君子意不由得皺眉。
不只是君子意就連一旁的牧赫言也變了臉色,劍眉緊緊蹙起,神色冷凝。
“既然有人破陣,你就去看看吧。”七星陣是他所創,他當然知道陣法的厲害,如今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破陣,他對那個草包美人也有些好奇了。
君子意來到前廳時,看到蕭梵語正坐著品茗,君子意不由得感嘆,怪不得能被叫做京城第一美人,容貌果然不俗。
“這位姑娘破了我的七星陣,需要我答應你什么事?”君子意臉上帶了一副金色鬼面具,直奔主題的問道。
“我想請君公子為她換臉。”蕭梵語也是直言不諱。
君子意看了她身后的花絮一眼,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你不怕我?”
君子意覺得奇怪,外面關于他的傳言再加上他臉上這副面具,幾乎沒有人見了他還能如此淡定的,這讓君子意對眼前這個女人更加好奇。
但是他不知道,前世里她見了君子意無數次了,更加知道他雖然外邊冷冰冰的,但是絕對不是那種殘暴的人。
“君公子為醫者,醫者仁心,有什么可怕的。”
“我可沒什么醫者仁心。”君子意對她這話可是頗為不屑,“你的要求我辦不到,你回去吧。”
“君公子的規矩破七星陣者,可提一個要求,難道公子要食言。”蕭梵語攔住他,不慌不忙道。
“我的規矩是破七星陣者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提一個要求,我說了姑娘的要求我辦不到,這不算食言吧。”
“君公子這話就是在敷衍我了,據我所知君公子就曾為人換過臉,而且非常成功。”蕭梵語撫了撫頭上的簪子,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楚的聲音在君子意耳邊輕聲說道。
君子意眼睛一瞇,以手成爪,狠狠的掐住了蕭梵語的脖子,咬牙切齒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花絮站在一旁,她沒有聽到蕭梵語的話,這番轉變讓她微微一驚,急忙上前,用力的拉著君子意的手,“快放開小姐。”
君子意對她那一點力量自然是不屑一顧,眼見著蕭梵語的臉色已經漲的通紅,呼吸也越來越不順暢,忽然君子意狠狠一甩,蕭梵語摔到了地上,她用力咳嗽了幾聲,樣子說不出的狼狽。
蕭梵語摸著脖子,心里一陣的罵娘,這個君子意下手可真夠狠的,只怕他再不放手,自己真的要被他給掐死了。
君子意對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同情,冷冷道:“不想死的話就滾吧。”
蕭梵語借著花絮的力道慢慢的站了起來,“若我用赤峰的消息給君公子換,君公子意下如何?”
君子意看著蕭梵語的眼神越發恐怖,眼中的殺意也越來越明顯。三年前,赤峰殺了他的師傅廉山老人,這三年來不管是他還是牧赫言都一直在尋找赤峰的蹤跡,可是一直一無所獲,他們都找不到的人,蕭梵語這么一個毛丫頭怎么會知道他的蹤跡呢。
花絮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上已經不斷的冒出了細汗,若不是此時蕭梵語還靠在她身上,她真想逃走。可是她不能,蕭梵語能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她也決不能讓她失望,此時在花絮的心中已經認蕭梵語為自己的主人了。
就在花絮覺得君子意要殺了她們時,君子意微帶涼意的聲音再次傳來,“我又怎知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我可以給公子時間求證。”只要他肯松口就好。
君子意眼眸微轉,“我答應了,不過我要把這個女人留在這里做人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就為她換臉,如果是假的……”他指尖微微一點,靠近他的椅子應聲而裂,“這就是下場。”
這下輪到蕭梵語為難了,她雖然知道她的消息是真的,但是也難保君子意惱羞成怒對花絮做出什么事來,她是想利用花絮,可也不能讓花絮受到什么傷害。
就在蕭梵語犯難時,花絮卻站了出來,“小姐,我相信你,我愿意留在這里。”
她知道蕭梵語救她別有目的,但是蕭梵語能為了她對上君子意,她又怎么能在這關鍵時刻退縮呢,更何況她以后要走的路,只會更加艱險,若是這點膽量都沒有,還談何報仇!
“既然如此,飛駿……”
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應聲而出,“公子。”
“帶這個女人下去,好好看管。”
“是。”
那個叫飛駿的男子對花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花絮看著蕭梵語,蕭梵語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讓花絮覺得十分安心,她慢慢放開蕭梵語,對她盈盈一禮,才跟著飛駿出去。
“現在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君子意不耐煩道。
蕭梵語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你們天南海北的找他,殊不知他就在你們眼皮子下邊,赤峰就是如今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榮海。”
其實這個消息她也是在當了皇后之后才知道的,當時本想著第一時間告訴君子意,可是沒想到他居然不辭而別了,再后來她被困在鳳儀宮知道死去,沒想到如今卻要用這個消息跟他做交換,蕭梵語的心中不由得唏噓不已。
君子意卻對她更加懷疑了,這個女人是在鎮國公府里不受寵的大小姐,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被人傳成一個草包,她怎么會知道宮中的事。
“你真的是那個草包蕭梵語嗎?”
“自然。”至少她的身體是蕭梵語的身體。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君子意也不過多探究,“這件事我會去探查,若是你騙了我,你該知道后果的。”
“君公子只管放心去查,但是我的人若是有什么損傷,君公子也應該不介意我的報復吧。”蕭梵語雖然知道君子意的為人,但是有些事也不得不提前說清楚,畢竟她現在不是韓鳳瑤,跟君子意也沒有交情。
君子意眼睛微微一瞇,敢這么當面威脅他的人除了牧赫言還沒有第二個,這個女人是真的不怕死嗎?
后堂中全程耳聞了兩人對話的牧赫言若有所思。
“你都聽到了,你覺得她的話可信嗎?”君子意大步跨進來,摘下面具,焦急的問道。
“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需要探查一番。”牧赫言知道蕭梵語的話八成是真的,他跟君子意查了這么多年,幾乎把整個江湖查了個遍,但是他們確實忽略了宮中的太監。
“你說她一個深閨女子,怎么會知道宮里的事的。”君子意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這個我更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你那么多秘密的。”牧赫言把玩著手里的棋子,回想剛剛蕭梵語說話的神情,這個女人身上確實有不少說不清的地方。
“是啊,我可是只給一個人換過臉,她是怎么知道的。”此時君子意才后知后覺的想起這個問題來,“要不我去試探一下她留下的那個丫鬟。”
牧赫言搖頭,“不用了,她不可能知道的。”
“為什么?”
“她跟你說這些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顯然是不想讓第三個人聽到,就憑這一點,那個丫鬟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
“而且什么?”君子意急道。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個丫鬟是昔日的花家小姐花絮。”
“什么?那花家可是……這個蕭梵語幫著花絮改頭換面到底想要干什么?”
牧赫言勾唇一笑,“不管她要干什么,只要不礙著我們的路就行。”
“需要派人盯著她嗎?”君子意對蕭梵語有些忌憚,這個女人總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暫時不用,還是先讓宮里的人把赤峰的事查清楚吧。”牧赫言搖頭,蕭梵語只是鎮國公府一個不受寵的嫡女罷了,還不值得他費心思。
赤峰的事才是當務之急,如果真如蕭梵語所言,那么這件事恐怕會麻煩的很。
如今的太后是沈承旭的生母,先帝的淑妃,這個女人可不是個簡單的,當年她不受先帝的寵愛,就是靠著奉承當時的皇后才得以被封為淑妃,沈承旭也是跟在前太子身邊隱藏多年,直到后來前太子被人誣陷利用壓勝之術謀害先帝,被先帝廢除,沈承旭才暴露了真面目。
而淑妃更是在皇后倒臺之后迅速反咬了皇后一口,爆出皇后謀害皇嗣,最終導致皇后自縊,太子暴斃。
赤峰在她身邊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早有圖謀。
“查清以后不要輕舉妄動。”牧赫言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他知道君子意跟師傅的感情很是深厚,君子意是孤兒,自幼就被廉山老人收養,在君子意的心中廉山老人就是他的父親,殺父之仇任誰也不能忍,可是這是牽扯到了后宮,他不希望君子意為了報仇而傷了自己。
“我明白,三年都等了,不在乎這一時。”君子意自然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
這么多年雖然名義上他為師兄,但是牧赫言要比他更理智,更有謀算,一直照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