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曦掀開車簾一看。
車隊前,蒙面黑衣男墨發凌亂,劍眉斜飛入鬢,眼眸深邃如幽潭。
身材頎長,蜂腰長腿,氣質卓然。
手中空無一物,整個人卻似利刃出鞘,殺意沖天。
帶著別樣的殘酷美感。
盡管只露出一雙眼睛,卻仍能窺得幾分不俗的俊美。
只是他的肩、腹之處,黑色濕黏成團,若不細看,只道是汗漬......
宋云曦與黑衣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心中一顫。
二哥——肖時亦!
那雙冰冷的眼所不能顯現出的溫情,她死也不會往忘。
只是還沒容她回憶過往,一枚錐形暗器便破空而來,直直釘在馬車門框邊。
宋云曦只要斜眼,便能看見入木三分還在顫動的尾端。
“留下,或死。”
聽見肖時亦帶著殺意的冷冽聲音,宋云曦朗聲回道:“壯士莫急,我是七夜郎的朋友,看得出你如今處境堪憂,請先上馬車避險!”
能直接點出七夜郎與他相識的人,不超過兩只手。
肖時亦果然遲疑。
宋云曦見狀立馬道:“馬車內只有我與我母親,都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若有不妥,你順手便殺了!”
肖時亦不再猶豫,橫豎被追殺,也是九死一生。
于是跨步上前進了馬車內。
程氏緊張地縮在角落,很想拉宋云曦,卻見女兒一點兒都不怕,甚至還不顧男女有別,試圖去攙扶他——
“你傷情可嚴重?要不先折返回京,去尋大夫。”
肖時亦躲開她,卻深深看了宋云曦一眼。
眼前這嬌美的小娘子,眼力竟然如此毒辣。
他一身黑衣,血跡被遮蓋了個一干二凈,身上又有方才逃脫所染上的火藥味,不論是看或聞,都該察覺不出才是。
“你叫什么,如何跟七夜郎相熟?”
如今的她,自然是與三哥七夜郎不熟的。
但若不這么說,恐怕二哥不愿上馬,耽誤了時候。
“我名宋云曦,乃是廣安侯府的嫡小姐——若有不妥,你可拿我做人質,換取喘息逃生的機會。”
宋云曦說得鄭重。
肖時亦出身微末,幼時曾流浪街頭,自小便心思敏感,若非被義父收養,哪里活的到現在。
尋常來說并不容易信任別人,可是今兒一見這小娘子,竟然不由自主的對她所言生不起懷疑之心。
肖時亦沉默片刻,“不能回京,此刻路上重重障礙——不論你們要去哪,前方找個地方將我放下便是。”
屆時生死有命,若能僥幸從那閹狗手里逃脫,再還這一程之恩!
宋云曦頓時熱切看著他,“我與母親要回外祖家,你一道去吧,我外祖乃是前皇商程遼——”
“云曦!”
程氏一直不曾開口,可是聞聲大震——如何能把這等危險之人帶去娘家?
宋云曦看向程氏,眼神十分沉穩,“母親,無妨的,他不是外人。”
那是她二哥。
前世替她殺人無數,又暗地里拿命護她多年的二哥!
只可惜,最終死在了燕九那閹狗所設的局中......
肖時亦聞言亦有所觸動,只是他一貫冷臉,此刻也給不出什么外顯的反應。
“你這番打扮不妥,路上恐遇到麻煩。若你愿意的話,我這里倒有女裝可以換上,屆時你帶上幃帽,我這廣安侯府的名頭還能一用,叫人不便查你。”
從肖時亦出現,宋云曦的大腦便在高速運轉,只可惜她當年回到生父身邊的時候不是現在,一時也不知道眼下是發生了什么。
但幾年后肖時亦還活著。
宋云曦料想這次的危機,二哥肯定是度過了的。
既然生了她這個變數,那她就得想辦法將這一災給頂過去。
肖時亦被蒙在黑布下的耳朵悄然紅了。
這這這——
換上女裝?
哪怕是最難的刺殺也比這事輕松啊。
此生都沒做過這般羞人的事!
“姑娘,這、這怕是多有不便。”
宋云曦卻莞爾一笑,“無妨,我們母女先去后面的馬車上,正好也找找傷藥。”
說罷,她直接拉起程氏,叫馬夫停車容她們下去。
行云流水下車,都沒給肖時亦留出什么反應時間。
他心中莫名有些暖意,正坐在馬車內愣神之際,門簾卻突然被掀開一個小口。
隨即便傳來了宋云曦俏皮的聲音,“委屈壯士穿我的衣衫了,這廣袖是秋裝,收容不緊,且先試試吧。”
話音一落,門簾也放下去了。
肖時亦看著那捧衣服和上頭一個金瘡藥小瓶子,一時間陷入沉思......
坐到后一輛馬車,折兒被幾個大箱子包圍,抱著一匣子貴重首飾動也不敢動,只是好奇地看著主子母女倆。
程氏十分不解,“云曦,你當真認識方才那男子?何處認識的?這般兇險的人,怎么從未聽你說過?”
一連三問。
宋云曦無奈笑道:“母親別擔心,他是好人——至于其他的,我現在也沒法同你解釋,以后你就知道了。”
程氏神情奇怪。
心中有諸多的話,可是嘴唇囁嚅半天,卻又一個字也問不出了。
她這些年纏綿病榻,除了對于女兒有些許關懷之外,什么事也不掌。
女兒在她不知不覺間,成長的如此堅強,又有了如今諸多的秘密......
皆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好,沒能給女兒撐起一片天,才叫她吃苦受累,反而來護著她這個做母親的!
這般想著,程氏的心里沉甸甸的,沒了對宋云曦秘密的探究,只升起了對她的滿懷愧疚和拳拳愛意。
馬車沒走多遠,馬夫又停下,朝后喊一句,“大小姐,那位叫、叫你回馬車來!”
宋云曦便又跟程氏回去了。
方一掀開車簾,宋云曦眼前一亮。
眼前“女子”坐著并不顯高大,身子微側,臉便只露出一半不足。
面容俊美,眉眼英氣,稍少了些女氣,卻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本來宋云曦還擔憂肖時亦性命安危,此刻料想他會渡過難關,心中倒是升起了幾分逗樂之心。
前世,她可從沒見過二哥這個冷面冰山一般的暗衛首領如此打扮!
“姐姐,容我替你上個妝吧,更貼合你如今打扮。”
肖時亦鮮少真面目示人,如今若不是信任這姑娘,再加上危急存亡關頭,如何會摘下面罩?
如今***了一張臉,像是沒穿衣服一般令人不安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