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村頭的牛大嬸說,有了好小腳,嫁神仙也嫁得!”
我用不著嫁神仙,只要能嫁給財東當姨奶奶,我就滿足了。
聽說財東家,頓頓四個菜,三天吃一回肉。
那不比當神仙還舒服?
爹抽著旱煙,眉頭緊皺:“女子水性,只怕守不住。”
可爹的擔憂完全多余。
第二天,三嫂一出門,人群就散了。
原來,三嫂空有一雙好小腳,卻是個青面獸。
碗大的胎記遮了小半邊臉。
三哥臉上掛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
打完又笑:“巴掌通經活血,說不定能把你胎記打沒了。”
自此以后,三嫂老挨巴掌。
一開始,她還跑。
可小腳跑不快,往往還沒邁過門檻,就被三哥拎小雞似的抓回來。
接著打!
她又躲,往桌底下鉆,往床底下藏。
總之不肯好好地讓打。
村里的男人給三哥出主意:
你給她裹腳布里撒點兒東西,保準兒乖乖聽話。
三哥當天就去了鎮上的肉鋪,弄回來了新鮮的豬鬣毛。
他把豬鬣毛均勻地揉進裹腳布里,親手給三嫂裹上。
三嫂上一刻還在感激三哥的柔情蜜意,下一刻就慘叫起來。
叫聲凄厲無比,像是受了酷刑。
娘聽見了,趕忙跑過來看。
娘是鎮上王秀才的女兒。
見多識廣,無所不能。
可她剛解開裹腳布,臉就白了。
粗糲的豬鬣毛扎進柔嫩的小腳里,根根帶血。
娘用熱水泡,用棉花黏,用針挑。
可怎么弄都弄不干凈。
娘急出一頭汗,三嫂縮在娘懷里,疼得把娘的前襟都咬爛了。
最后,娘沒法子了。
她悲哀地對三嫂說:“好孩子,你求求他,求求他吧。”
三哥在旁邊得意地笑:“豬鬣毛的滋味好受不?”
“以后讓不讓打?”
三嫂伏在床上磕頭:“讓打讓打,求你別折騰我的腳了……”
三哥這才拿出一小塊肥肉,給三嫂揉腳。
豬鬣毛扎在肥肉上,一點點清干凈了。
三哥快意地罵:“哼,臭豬蹄子,白瞎了我一塊好肥肉。”
經此一回,三嫂徹底乖了。
三哥但凡在外受了氣,回來就掄圓了膀子,用鞋底子狠狠地抽她那塊胎記。
三嫂跪得直挺挺的,好讓他抽。
一下也不敢躲。
抽一下,自個高聲報個數。
等三哥抽累了,三嫂才敢慢慢地爬起來,捂著腫得老高的臉,沿著墻根兒,蹣跚著走出來。
看得我心驚肉跳:“娘,娘,我不裹腳了,我不裹了!”
爹立馬瞪起了眼睛,兇狠地說:“誰不裹?哪個畜生不裹!”
“秀芹,趕緊給四丫頭裹腳。”
“再晚就裹不成了,白送給叫花子都不要!”
娘揉搓著我的腳趾頭,親了又親,咬了又咬,眼淚一滴滴地往下落,落在我的腳上,熱熱的,癢癢的。
大嫂和二嫂拿來破布條、剪刀、針線、碎瓷片、鈍刀子、
她們安慰我娘:“娘,裹吧,早晚要裹。”
“再拖下去,妮兒受老罪了。”
就在爹等得不耐煩,要逼著我娘動手時,
前山傳來了幾聲槍響,震出一山鳥獸。
緊接著,就是村長嘶啞的吼叫聲:“土匪來了!”
“快跑啊!”
家里頓時亂作一團,沒人再顧得上我的腳——
土匪救了我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