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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忘了,這是他第幾次這樣問我了。

他站起身,想牽我的手。

被我躲開,他也不惱怒,反倒笑得溫柔,語重心長道:

「你看看咱們這個家,走到如今不容易。當(dāng)初我父親驟然離世,霽兒還小,那些小人那般為難我,我也都挺了過來。現(xiàn)在兒子有了出息,我也徹底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日子好起來,你到底在鬧什么?」

孩子出息,他官至太傅,受人敬仰尊重。

可是……

「那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掌管家宅、相夫教子,只求能捂熱夫君孩子的心。

他一愣,眉宇間困惑更甚:「你?整個孟家都是你的,你還要什么?」

「除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還有什么是我的?」

我指了指他桌案后的那個盒子:「百年之后,你要和姐姐合葬,墓址選的也是姐姐喜歡的,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想過我嗎?」

他怔住一瞬,隨即笑起來:「原來是為了這個?」

在翌日一早,讓下人傳去了和離的話。

孟長風(fēng)自以為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臉上的陰霾之氣一掃而空,開懷笑道:「就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就鬧成這樣?你真是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了。」

他并非怪我,語氣中倒是帶著些寵溺。

「這好辦,到時我們?nèi)撕显岵痪托辛耍俊顾麚u搖頭,「這下不生氣了吧?」

在看到他這樣輕描淡寫的模樣后,我徹底沒有了爭辯的力氣。

為什么我與他,與孟青霽講起這件事,總像是隔著一層紙?

「莞娘,你是最賢惠的,別把這個優(yōu)點也弄沒了。」他嚴(yán)肅起來,「你這些年一直規(guī)矩,偶爾鬧一次我可以由著你,但是別太過,到時候害人害己。」

我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你不愿和離也不愿休妻,到底是為什么?怕被人詬病,還是怕我離開后這個家維持不了原狀,會讓你們父子多出許多煩惱?」

他久久不回答,「情誼」二字,他無法昧著良心說出來。

「我們做了二十年的夫妻,我對你對孟家仁至義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請大人看在這二十年朝夕相處的情分上,休了我吧!」

孟長風(fēng)突然沉下臉,將手里的東西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迸濺在我的腳邊。

我才看清,那是他與姐姐定情的玉。

「魏莞君,這些時日我已經(jīng)給足了你臉面,你不要得寸進尺。」

我亦冷著臉,寸步不讓。

孟長風(fēng)氣急,指著我,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快步走到案幾前:「好好好,你要休書是吧?我成全你。」

他提著筆,濃稠的墨汁順著筆尖滴落在名貴的生宣上,暈開,梅花似的。

文采出眾的孟大人也無從下筆。

我十歲起,便被魏夫人帶在身邊教養(yǎng),姐姐可以偶爾任性,兄長可以忤逆頂嘴,我確實分毫不敢出錯的。DR

到了孟家,我更是沒有一日敢松懈。

總有人在我的耳邊說,我是庶女,又是填房,需要比任何人都勤謹(jǐn),比任何人都賢惠,比任何人都謹(jǐn)慎。

孟長風(fēng)找不出我的錯處來,誰也找不出。

最后,他只在七出之罪上寫:「無子。」

寫罷,又立即沾了朱砂蓋上手印,大手一揮扔到我的身上。

我急忙撿起來,視若珍寶地看著,來不及去找朱砂,咬破手指也將手印蓋上。

直到此刻,我的眼睛才感覺到酸澀,淚珠接連不斷地從臉頰滑落。

「我終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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