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后的長樂宮,已是月上柳梢之時,我沿著曲徑緩緩走入了后花園,便遠遠見到松濤下,有宮人手持著八寶琉璃燈默然而立。
見到他手中的八寶琉璃燈,我立刻跟隨在那宮人的身后,往松林深處而去。
穿過松林,便見到了那個立在孤月之下的明黃身影。
此刻,那身影浸在無邊月色下,顯得低矮而單薄,可偏偏卻有著渾然天成的矜貴與威儀,幾乎讓人不敢逼視。
但不知道為何,每次見到他這樣的身影,我卻總感覺到是蕭索與孤獨,一種與尊貴相生相伴的孤獨。
聽到我的腳步聲,那人立刻微微側轉過身,對著我恭敬施禮道:“這些時日,辛苦皇姐了。”
見他謙謙有理地對我施禮,我忽然憶起,當初先皇下旨將我賜婚莫玨彥時,他來拜會我的情景。
那時的他對我依舊如眼前這般恭敬有加,然而所說出的話語卻讓我遍體生寒,他說:“皇姐,祁玉昨日途徑青云寺時,搭救下了一名被匪徒所追殺的婦人,卻發現那婦人竟是皇姐的生母靜妃。因怕歹人再次加害靜妃,我已命人將靜妃安置在了一安全之處,今日特來告知皇姐,還望皇姐勿要憂心。”
那一刻,我看著他稚氣未脫的面龐,生生折斷了手中緊握著的玉簪。
因為在宮中人盡皆知,早在數月前,我的母妃便已逝去,并且已葬入了妃陵之中。
然而祁玉卻能神色如常地對我說出這番言語,顯然是早就知曉我母妃的假死離宮,以及藏身在京郊的青云寺,皆是出自我的安排。
至于為何在賜婚詔書下達后,他才出手拘禁我的母妃,自然是想讓我這個未來侯府夫人成為他的眼線,助他扳倒莫玨彥,真正地君臨天下。
所以我到侯府之后所做的每一件事,看似聽從太后的安排,但其實是受命于祁玉,畢竟榮華富貴在我母妃的安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至于我去醉花樓等煙花之地,自然也是出自祁玉的授意。
因為這些地方看似紙醉金迷的花街柳巷,但其實是薛家暗中收集、探查各類情報的秘密機構。
而祁玉讓我大張旗鼓地去此,一來是想借莫玨彥之手折損太后的羽翼,二來就是想讓太后與莫玨彥之間早已水火不容的關系,更加地劍拔弩張,他便可從中坐收漁利。也正因如此,太后才會對我大動肝火。
曾經我一直以為,當年大皇子在圣眷正隆之時突然篡位謀逆,是出自太后的手筆。可如今看來,這其中也少不了我這個幼弟的一份功勞。
但有一點,我又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莫玨彥權傾朝野,祁玉與太后明明是親母子,理應相互扶持、同仇敵愾才是。可這二人在算計莫玨彥的同時,卻彼此勢同水火,爭斗不休,看來這皇家所謂的血脈親情,在權勢面前還真是不名一文。
但有時候我又不得不感慨,這二人還真不愧是親母子,就連脅迫我的手段都如出一轍。一個用我的前程與榮華富貴來要挾我,一個用我母親的安危來逼迫我。
只是他們這點如意算盤,像莫玨彥這樣的心計深沉之人,又怎會看不透。
否則,他也不會從新婚之夜起就刻意冷落于我。至于前些時日被祁玉算計,搗毀了薛家的秘密機構一事,或許也只是他將計就計的手段而已。
只是可憐了我這個孤苦無依之人,夾在他們這三人之間,不管如何,都是進退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