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神色自若，好像只是在談論明天吃什么一樣輕松。
“娶你就是了”，他的語氣這樣云淡風輕，敲在我心上卻似響鼓重敲。
“小召——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非分之想。只是人命總來的比男女之情重要。”
沒有非分之想......可笑我只是一廂情愿罷了。我咬著嘴唇，一句“我只是玩笑”含在舌尖轉了幾轉，還是咽下了肚。之后許久沒有聲音，我沒有說話，他也不再多言。直到他的手指無意間觸碰了一根琴弦，我如是夢中驚醒，總算挪動了步子。
“殊華也真是......你的手，只怕過了一晚上要腫的，用過晚飯來找我罷，我給你療傷。”
我胡亂點點頭，倉皇而去。
我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覺，只是麻麻的，腦子里也一片混亂，跌跌撞撞跑回了屋子。
是我太笨，還是......為什么聽不懂他的話，秦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吃過晚飯我果然去找他，卻一語不發，任他擺弄我的手。我只是低著頭，他問話也只是支支吾吾地“嗯”幾聲。
“你怎么這樣害羞？”秦臻的話似有善意的揶揄，“你和殊華在一起便大說大笑的，怎么見了我倒含羞帶怯的？我能吃了你不成？”
我急忙搖搖頭澄清：“不是的，我不是......”
“不過是玩笑話，你還當了真。別這么拘束，弄得我都緊張了。”秦臻纖長白皙的手指短促地觸到了我的手腕，好似在撫琴一般優雅。他緊張？他怎么會緊張？這謫仙一般的人，怎么會緊張？
我“嗯”一聲，又不知道怎么接話了，索性盯著手腕不再說話。偶然間有燈花一爆的輕微聲響，我太過緊張，聽了也輕輕一抖。秦臻看我一眼，笑了：“好生的膽小，日后可怎么辦？”
“我......”我吐了吐舌，含羞一笑，“不知道為什么，我見到你就緊張。”
“我開玩笑罷了。”秦臻說完這句話便不再開口。我見他面上笑意散去幾分，心中大呼不好。怕是我太小家子氣，叫他嫌棄了？真是丟人！
“好了，”他終于又開口，“殊華習武的人，又不知道輕重，我是要好好教訓他的。”
我手腕上清清涼涼的，也不那么痛了。秦臻看著我卻笑了：“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這話是不假。”
我聽了臉上一熱，眼睛轉了轉，回之一笑：“多謝你，我......那我走了。”
秦臻頷首，起身要送。我想學著寶鴉那樣行禮，卻又不記得手放在哪邊、雙手如何疊放，尷尬了須臾，只好點點頭：“不必送了，我走啦。”
夕陽已下，天色將黑。我走出幾步回頭去望卻見秦臻半倚著門框，只是看著我。我不自覺一笑，提著裙角很快地跑了回去。
又過了幾日，總算是可以回宜都了。
回去的前夜下了雨。整座星辰筑是燈火通明的，隨從的仆眾進進出出收拾著東西。各種處理好的毒蛇，分門別類的藥材，兩個少爺搜尋到的古物珍玩......秦臻督促著他們收拾，自然也忙的腳不沾地。
我只是立在自己房門外廊下，抱臂看著眾人忙碌。
暮春夜里的涼風夾帶著雨吹得蕭瑟，我又想起了師父。師父怕冷，不知師父現在何處，會不會覺得冷？
“果然還是你這里最清閑。”秦郅打一把傘，連燈籠也不提，緩步到了走廊臺階下，從傘底抬眸看我一眼，一步一頓走上臺階。秦郅收了傘，就把傘隨意搭著柱子，自己走到我身側。
我稍看他一眼：“你不也很清閑？”“我倒想找些事來做，可惜我不懂那些。這么鬧騰，我想你一定沒睡，就來找你了。”秦郅聳聳肩解釋道，“況且你那么想回宜都，也一定睡不著。”
“你又知道我了？”我又不自覺帶上了戲謔笑意，“我不過想看熱鬧。”
秦郅啞然一笑，破天荒沒和我斗嘴。
“你那天捏了我的手。”我目不斜視，漫不經心提起。
秦郅只是“我——”了一聲，便無話可說了。我繼續說：“這可比看了我的腳嚴重的多。你不怕我尋死嗎？”
我以為他會說“要尋死早尋了，何必等到現在”這樣的話，然而他并沒有，只是頗為不自然地干咳一聲：“我那日情急，怕你真的要死了，下手才重了點。我可是把你當朋友的！”
“是這樣。”我乜斜他一眼，兀自笑起來，“朋友，就是這樣的嗎？”秦郅點點頭：“不然呢？哥哥就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嘛——大概能排到第三第四罷。”
我“嘁”一聲，小聲說：“誰稀罕呀。”秦郅斜睨我一眼笑道：“你眼睛都笑成月牙兒了，還嘴硬么？”
“有嗎？”我下意識摸向臉頰，低聲自語，“我只是從來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隨后，又添了一句：“謝謝你，秦郅。還有你哥哥。謝謝你們。”
“不必言謝，若真是要謝，且留在我秦家當牛做馬也就是了。”秦郅唇角弧度斜斜一掠過，言語之中又是戲謔。我也付之一笑，像是某種無聲的對話。
青溪鎮離宜都實在是近，馬車清晨天蒙蒙亮出發，傍晚天色剛黑便已經停在了秦府門前。
馬車稍停了一會，便從角門里駛進去。
春雨暫時停了一陣，地面上是亮晶晶的小水凼。秦府中早出來十幾個小廝和幾個仆婢來迎，待幾輛馬車停穩了，已經有人開始搬運帶回的東西。馬車甫一停下，秦郅就跳下了車，和一個低眉順眼的小廝說些什么。
我隨后掀開簾子，便有個丫頭扶上來，我就順勢小心下了車。待我剛一站定，便聽得秦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心鞋子打濕了。”
我一邊應著“不會的”一邊回頭去看他。秦臻一手掀著簾子，一手扶著邊上，含著笑看我一眼，慢慢也下車來。
我提著裙角，緩步走到秦郅身側，看到這么多人，還是怯怯的，低下頭來不說話。
“咱們先進去吧，”秦郅稍稍俯首，“你跟著我就是了。”
我點點頭，亦步亦趨于他。
